第85章 雍肃请罪

雍贤走到祠堂,见雍肃跪在禅垫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去。

“三哥。”雍肃沉沉道。

雍贤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走到了旁边的椅子前,坐下,张口便是一阵咳嗽,目光冰冷,打量着面露愧意的雍肃,毫无血色的一张唇轻启:“你是觉得我死了?”

“三哥!”雍肃上前几步,低着头,“你一晕就是十几日,我是慌了神,病急乱投医;可那算命先生,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按他所言,将三嫂身上邪祟之物驱除,便可解了你们二人的刑克,如今你醒过来,焉知不是这先生的功劳。”

“你还敢说!”雍贤抬手,一把挥落桌上的茶盏,茶水洒落一地,碎陶瓷片翻滚着迸溅到了雍肃靴前。

“这话我说过多少遍?荣熹嫁进雍府,就是你三嫂,是你的嫂子!我还没死呢!你便急着将人凌虐致死?”雍贤厉声喝道。

“如今我房里有多少大夫,没有一个敢说熹儿能醒过来!若是她就此死了,我要你的命!”雍贤指着他,一双手颤的厉害,说完话紧接着便是几口粗喘的呼吸。

“三哥。”他看着雍肃。

“因为一个外姓,跟咱们家有血海深仇的女人,你竟要杀我?要我的命!”雍肃目眦欲裂,脸色涨红,几步上前,将碎瓷片踩的咯吱作响。

“你还记得当日郎氏如何羞辱我们,羞辱大姐,如何害死的华哥儿吗!”雍肃质问着,这么一瞬,雍贤心中觉得他似乎还没长大。

从前受辱时,他隐忍不发,回来后自己跪在祖祠中说,必报此仇。如今行径,与当日毫无分别。

“我记着!”雍贤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厚重的大氅似乎成了他的拖累,平添了几分辛苦。

“正因为我记着,才让你停手!郎氏已经死了,连荣王爷也死了,你还想如何?熹儿当年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就算有什么也都是受人指使,她能怎么做?她没有选择!”

雍贤粗喘着,倒着气儿,“你今日所为,与当日的郎氏有什么分别!”

雍贤眼眶又红了一圈,声音也有些发颤:“你已经杀了她的未婚夫婿,大婚之日丧夫,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什么样的灾祸!你又勾结大梨树土匪,毁了她的清白!”

“那是王爷府的掌上明珠啊!从小千金娇养,你这样卑劣的行径,比直接杀了她还要过分!熹儿已经死过两次了,再深的仇,你也该就此停手!”雍贤扶着桌子坐下,他的气力,实在有些支撑不下去。

“如今你又想趁我病,冠冕堂皇的杀了她,你若不是我亲生弟弟,现在就已经死了!”雍贤敛着气,眉目间皆是冰霜。

雍肃怒极反笑,从腰间掏出一把枪放在桌子上:“荣王府毁了的,是大姐一辈子,岂是区区几条人命能相抵的?只怪那两人死的早,就只能他们的女儿代替承受万般苦楚,三哥若是真有杀心,就尽管动手!”

“父亲早亡,我这条命,早已是三哥的了!是死是活,都没有怨言!”雍肃说完,修长的腿向下弯去,跪在了碎瓷片上。

雍贤指着他的手微微抖着,咬着牙别过脸,看着桌上那把枪,一伸手拿在了手中。

元朗赶紧在一旁劝道:“三爷慎思!您与督座是血脉至亲,怎能轻易兵戎相见!”

雍贤挥开他的手,给枪上了膛,雍肃仍直视着前方,听雍贤疏朗的声音在头上传来:“你若能保证,此后不再动熹儿一根手指,此事就算了,你我一母同胞,你若立誓,我便信!”

“三哥开枪吧。”雍肃知道,雍贤绝不会要他的命,至多是一枪打在他的手臂,大腿上,他征战沙场,这点伤痛,他还忍得住。

雍贤闻言,闭了闭眼,身手利落的照着自己手臂就是一枪,子弹穿透手臂,落在了地上。

雍肃惊愕的抬头,见血色已经浸染了白袍,连忙站起来扶住雍贤:“三哥!”

元朗也没想到雍贤能朝自己开枪,连忙撕下旁边的帘幔,给他先缠住伤口。

雍贤咬着牙,推开雍肃,正色沉声:“这一枪,是我教弟不严,给王府和郎家的交代。你若是再敢动手,下一枪,我一定打在你的心脏上!”

“三哥,你竟为了她。”

“住口!”雍贤见他还是死性不改,再无耐心,厉喝道,“今日起,你就在府中思过,军中的事务,我会替你看着。”

雍肃闻言一怔,眼里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阴鸷:“三哥,你要卸我的权?”

“我早就说过,我能扶你上位,也能让你下来。大哥的儿子,璞名,在川南历练许久,用兵之道不亚于当日的你。”雍贤扶着胳膊,周身都是沉稳的气韵,一袭月白长袍,叫人看了就觉得平静,运筹帷幄,智周万物的雍贤似乎又回来了。

“他一乳臭未干的孩子,怎能当江盛重任!”

“你当日,也是羽翼未丰的黄口孺子。”雍贤淡淡道,举步朝外走去,“时下暂无战事,军心,民心所向,才是当政者需虑之事。”

雍肃立刻想起那日雍贤大婚,百姓百里相送,流水筵席摆了三日,江盛城中无一人不面露喜色。

连城中许多铺子,都因此减价降价,馄饨摊更是连送了三日的汤水,此类行为不胜枚举,足以见雍贤在江盛的民心,绝不是百姓闻之色变的雍肃可以比拟的。

雍肃没有继续辩驳,雍贤虽有民心,但毕竟隐退多年,如今军中早已不同当日了,想要卸他的权,没那么容易。

“通令全军,督座生病,近日军务我来负责。”雍贤对元朗道。

元朗跟在一侧,想了想道:“三爷,如今军中,颇多七爷的追随者,顽固死忠,恐怕不会听我们差遣。”

雍贤停下脚步,一双桃花眼中裹着凛冬寒气,透着几分剔透的冰冷,若有所指的说:“是人,就有弱点,若没有弱点,就去制造。”

元朗跟着他多年,稍稍一过脑子,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三爷放心,此事我会办妥。”

“另外,王府和郎家若是来人,不论如何闹,都好好迎进来。”

“是。”元朗应道。

回到房,见大夫都在一侧,面色凝重,雍贤心中咯噔一声,急急道:“如何了?怎么了,熹儿怎么样了!”

“三爷,您最好有些心理准备。”吴大夫说完,又道,“夫人身上多处伤口,已经血瘀,虽是冬日,不易溃烂,但已经发炎,背部,腿臀两处更是有许多烂肉,已经被打掉了。”

雍贤像是被人揪住了心,拧着劲的揉搓,疼的一度几近窒息,咬着牙一字字的道:“我就该一枪杀了他!”

吴大夫又道:“有些伤口我们已经处理了,还有一些,须得叫苏府的女医来。”

“这些伤口,许多都需烧刀刮肉,清理干净,否则日久生疮流脓,就回天无力了。”

“已经去叫了。”元朗赶紧道。

雍贤几步上前,见病床前已经放了屏风,荣熹身着中衣,手臂和小腿的伤口都已处理好,只差女医来后,处理其他部位。

他稍微掀开荣熹身下衣服,便看见背上的血已经浸在了身下的被子上。

他顾不得那些虚礼,拉过吴大夫,推开屏风,不容置喙道:“为医者,怎能讳疾忌医!立刻给夫人处理其他伤口,不得有一处遗漏,否则军法从事!”

“是,有三爷这句话,老朽们就放心清理伤口了。”吴大夫自然不是芥蒂男女之别,只不过在这样的大宅子里,许多女病人,因为主人家忌讳,为了保名声,通常就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