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荣熹命悬

“熹儿!”雍贤双手剧烈的颤抖着,将手指探到了荣熹的鼻下,感触到还有一丝温热呼吸,连忙将人横抱起。

因为刚刚苏醒,身子也孱弱亏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仰面倒过去,好在元朗在后面扶了一把,将人稳住。

“三哥。”雍肃站起身,脸上的惊愕之色还未尽敛。

雍贤脚步只顿住了一瞬,声音是积年未闻的狠厉:“雍肃,你很好!”

“快叫大夫!所有医术好的大夫都给我叫过来!”雍贤喊道,大步朝敬庭走去。

雍肃看着他单薄的背影,一瞬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不十分确定,对身侧的元洪道:“去将那日算命的瞎子带来。”

“是。”元洪应声,赶紧去办此事。

院子里的人一哄而散,各司其职,刚刚参与拍喜的家丁,现在都惴惴不安,两两三三的走在一起,低声道:“看三爷的样子,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若是追究到咱们这些人,可怎么好。”

“咱们也是听命办事,督座下的令,难不成是我们能违抗的?”

“话是这么说,可,可看督座刚才的样子,似乎也没想到三爷会醒。”

“唉,别想了,自求多福吧。三爷毕竟贤德,大约也不会对咱们。”小厮闭了嘴,这样攸关人命的大事,他一时也不敢往深了想。

“熹儿,熹儿”雍贤坐在榻边,不停的喊着荣熹的名字,心中慌得呼吸都急促,接连咳嗽着,很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

大夫进来把着荣熹的脉,话却是对雍贤说的:“三爷,您刚醒,切勿动气,否则急火攻心,只怕三奶奶就真无人能护了!”

雍贤接过丫鬟递来的水和药,一饮而尽,闭了闭眼,焦急的问道:“怎么样?夫人怎么样?”

大夫皱着眉,从药箱拿了一套银针出来,在荣熹的脸上扎了几根:“夫人一直体虚,又劳心力,今日又遭重创,只怕伤及五脏。”

“说清楚,到底能不能保住命!”雍贤直言,唇都在发抖。

大夫只是沉沉长叹:“老朽定当尽力,能不能挺过这次,还要看夫人是否能醒过来。”

“什么尽力!一定要让夫人醒过来!”雍贤剧烈的咳着,又在手帕上留下一道血痕。

珠儿在隔壁包扎好了背上的伤口,一推门就见元朗守在外面:“你。”

“谢谢元副官。”珠儿道。

“是我的失职,才让夫人遭此凌辱。我这就去向三爷请罪。”元朗满脸都写着愧疚自责,“你,你没事吧?”

“没事,只捱了一会儿,都是皮外伤。”珠儿低着头,声音带了几分哭腔,“这事儿只能怪一个人。”说罢疾步走向雍贤房中。

雍贤那干净手帕,擦着荣熹额上的细汗:“熹儿,没事的,我。”他的声音哽在嗓子里,他又来晚了一步,还是来晚了,若是他再早醒那么一刻,他的熹儿就不会被打成这个样子。

珠儿一进门,就跪倒在病床前,大夫手上稳稳的施着针,心中暗叹这高门府第,处处都是死局。

“三爷,大清虽亡了,可格格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凌辱,督座偏听偏信算命的胡言,竟将格格打成重伤不起。”珠儿抹了把泪,脊背挺得直直的。

“王爷府确实不如往昔,可格格母族不是没人,何能受此大辱!京中王府两处已经递了消息,还望三爷给格格做主!”珠儿这些话是荣熹早就备好了的。

王爷府这一脉,若是大清还在,皇上还在,那就依旧是显赫的王侯贝勒,爱新觉罗的血脉,就算没有实权,也依旧是人人攀附的皇亲国戚。

可偏偏时值乱世,大清朝没了,皇帝也没了,两宫太后相继离世,王爷府没有实权,在新朝就如风中飘絮,军政哪都掺和不上。

作为遗老遗少,也就只能靠从前的面子,在世家大族中站稳脚,不至没落罢了。

现在荣熹的倚靠,都在郎家上。

如今已经不看什么满洲八大姓了,谁家出来的新血液多,在各大派系中有关系,才是根本。

郎家人丁兴旺,在京城世代经营,根基之深,非寻常人家可比,所以才有了当日福晋在后宅一手遮天的景象。

几个儿子,分支多流,在黎元洪,袁世凯,身边谋职,小儿子刚从北京大学毕业,去了日本留学;荣熹大表哥,时任军政部的厅长,早与她通过信,给她许多在江盛的旧势,叫她在雍府时时事事留神。

毕竟雍家世代簪缨,手握兵权,是北方最大的一股军阀势力,不能不防。

如今荣熹受辱,不论从血脉还是面子,郎家都不会就此罢休的,荣熹明白这个道理,雍贤也明白。

可惜雍肃他不知道,荣熹会这么快派人将信传到京城。

“阿肃在哪?”雍贤没有回珠儿的话,只问元朗道。

“督座自罚于祠堂。”元朗道。

雍肃起身,将衣服穿好,对几个大夫道:“尽你们所能。”

“是,三爷放心。”几个老大夫恭敬道,看着雍贤的背影,知道有一场波澜要来了。

元洪从这事儿一开始,就叫人去请孟良鄘了,但他知道信儿后迟迟未动身。

因这几日苏娘送回来的东西,苏家人赶到鬼见愁,苏娘的伤表皮已经愈合,只差里面骨头修整。她想着这一路不能没有大夫,而且,本想着坐车会快些,年底就能回来,没想到沈业说路程至少也得一个半月,她当下就决意还是跟两人一同去。

一个多月的时间,伤口足够长好;但做出这事的人,她需要有人在江盛查明白,便将明寿遗落的那块牌子,着人带回去给孟良鄘。

孟良鄘对这块牌子再熟悉不过,曾几何时,他时常看见这牌子被叶南枝拿在手中把玩。

还玩笑着对雍肃道:“这可是你们雍府的生死令,你就这么放心交给我?”

雍肃也声音温和,语气和缓:“你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使唤;我今日算是知道周幽王为何那般昏庸,烽火戏诸侯又如何,换得美人一笑也是值的!”

叶南枝听完便朗笑出声,将牌子随手扔到桌子上。

孟良鄘不敢相信,也觉得此事说不通,义父何必要杀苏娘,他明知道自己不会离开,为什么还要对苏娘动手。

同时铁证如山,这就是雍肃的手令,他一时也搞不明白,甚至想拿着牌子当面问一问,这念头,在他看见元洪派来的人时,就被打消了。

按雍肃的脾气,这事儿若是他做的,见到这牌子,就知道事情没成,定会再下杀手,直到苏娘死了。

若不是他所为,他拿着牌子去质问,他也会承认,会直接将人杀了,丢在他面前说,是我做的。

这样的行径,雍肃从小就这样教授他。被人冤了,不要自己辩驳,割了他的舌头,剜了他的眼睛,让他自己去看,去辩。

也因为这谜题解不开,他近些日子,总是拖着不去见他。

孟良鄘心中藏不住事儿,稍微有些什么,就会表露在脸上,别人一问,他又不会撒谎,最后难免闹得谁也不自在,又是一通‘教训’。

想到这儿,孟良鄘将那牌子狠狠的掼在了地上,这让他从何查起!怎么查!就算是雍肃他又能如何!

越想下去,之前那种不由自己做主的凄凉感就从心底升了上来,不可抑制的蔓延,连同桌上雍肃刚送他没几日的白玉冠也掀翻在地。

玉石落地而碎,珠翠散落,好好的一件宝贝,就这么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