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熹被扔下祠堂外,身侧围了一圈人,手里都拿着柳条和木棍,都是些正当壮年的家丁,一棒子下去,若是手重,当场晕死过去都是常事。
雍肃坐在廊下,双腿舒展着踩在地上,将黑皮手套摘下握在右手里,对众人道:“都有些分寸,别一棒子下去给人打死了。”
“你们受三爷泽被多年,就是这么报答主家的吗!”荣熹也不能站那等着挨打,还是要辩驳几句的。
家丁齐齐低下了头,这倒是实话,他们受雍家庇佑多年,如今三爷刚卧病在床,他们就要棒打主母,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雍肃淡淡道:“动手。”
这话一出,就算众人心有忌惮,也不得不做了,吃着谁的粮食,总要心里有数,便一揖道:“三奶奶对不住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荣熹向后退去,一身妃红的旗装在洁白的大雪地里,格外耀人眼目。
雍府当然是没有粪堆的,便找了张桌子摆在院子中间,荣熹扶着桌子,看他们围成了一圈儿,心中祈盼着珠儿那边一切顺利,也不枉自己白白以身试险。
院子里响起家丁的声音:“驱除邪祟,还我清明!”一条粗长的柳枝,蘸了盐水,高举在半空,啪的一声落在荣熹身上。
“驱除邪祟!”
荣熹虽披着厚重的大氅,还是隔着衣服感受到了抽痛,大氅已经划破了一道,紧接着就是木棍朝她的背上砸去,家丁下手注意着分寸,没将人砸晕。
那手腕粗的木棒砸上来,荣熹好像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清瘦的她被那股强力打的向外扑去,小腹直直的撞在了桌角,发出凄惨的喊叫。
周围的丫鬟于心不忍,毕竟荣熹进府,一直厚待她们,纷纷低着头不敢看。
“还我清明!”
柳枝和木棍齐齐招呼上来,荣熹扶着桌子躲避,大氅被打的绽开,脱落在地,家丁们追赶着荣熹,将那件粉白的大氅踩满了脚印,脏污不堪。
“三嫂,你就祈祷三哥能醒过来。”雍肃看着抱头惨叫,被打的难以直身的荣熹,眼含笑意,他很满意,甚至想将姐姐雍伽也接过来看看这一幕。
他心里暗暗想着雍伽,想着荣王府曾给过他们的屈辱,如今已经一一报复在他女儿身上,华哥儿可以瞑目,雍伽和他心里这口气,也出了。
家丁们下手十分利落,没有一下是打空的,但都避着荣熹的面容,身上的伤穿着衣服就挡住了,若是头破血流,回头追究起来,他们也别想落好。
珠儿回到敬庭的时候,见只剩几个丫鬟守在门前,便抹着泪问道:“其他人呢?”
“都去了祠堂,说三奶奶。”丫鬟小声说着。
珠儿推开两人,跑进了屋子哭喊道:“三爷,您快些醒吧!格格快被打死了!”边喊边朝外看,从腰间掏出解药,扶着雍贤的头给灌了进去。
又哭喊了半天,见人竟然没有一丝动静,心下慌了神,伸手朝着雍贤鼻子下探去,呼吸顺畅,并无不妥啊。
珠儿看着时间,知道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格格要撑不住了,又看了看床上的雍贤,一咬牙,将剩下的半瓶药都灌了下去。
“三爷,三爷你醒醒啊,再不醒,格格真要被打死了。”珠儿这回是真急的哭了,跪坐在雍贤榻下,双手不断掐着他的人中,额上豆大的汗珠向下淌着。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三爷,求求您了,快醒一醒。”珠儿不断看着香案,知道时间真来不及了,便撒开手。
顾不得跪麻了的膝盖,一瘸一拐的跑向外面,拉着两个丫鬟,涕泪横流的求道:“三爷若是醒了,一定赶快去祠堂,三奶奶这条命,就指望他了!”
“姑娘放心,若是三爷真醒了,我们一定通传到。”两个丫鬟平日受了不少荣熹的恩,很是感念。
珠儿松开手,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向祠堂。
“别打了,别打了”荣熹扶着桌子,跑的发虚,一条条柳枝抽打在她的身上,血已经隔着厚厚的棉衣浸了出来,混杂着汗液,满身血腥的臭气。
她也不跑了,跪坐在地上,面朝桌子靠着,背上,腿上,手臂被打的几乎麻木。
透过狭小的缝隙,她望着大门,觉得自己似乎等不到了,这跟她预料中的时间,差了太久。
她知道,自己衣下的身体,已经皮开肉绽,遍布血瘀,柳条抽上来,已经没有痛感,只能感到有东西划过,紧接着就是一棒子,她额角重重的磕在了桌腿上。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血珠顺着桌腿流下,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刺眼。
“格格!”珠儿刚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差点没喘过来气,大步跑过去,扒开人群,扑倒在荣熹身上,所有的柳枝和木棍都雨点般砸在了她的背上。
“格格,格格怎么办,这怎么办,三爷没醒!”珠儿死死抱住荣熹,哭着道。
荣熹嘴角勾起一抹凄艳的笑意,口中的血衬的贝齿白泽,一字字道:“人有,千算,终有一疏。”
她抬起手,将额上的碎发拨向耳后,抓着珠儿的衣袖,艰难的说着:“就算我死了,也一定要,要让明寿杀了他。”
旁人只听得见柳枝砸在珠儿身上的声音,拿着木棍的家丁,打过去的次数少了些,那么一个如牡丹般富丽天香的女子,已经倒在血泊中,纵使他们再打下去也是无益。
珠儿满脸泪痕,把一声声的闷哼压在喉咙中,她抬起手,发现荣熹背后的血,已经透过衣襟渗了出来:“格格,格格你一定要撑住!”
她紧紧抱住荣熹,在她耳边道:“药都给三爷吃了,他一定会醒的,格格你要撑住!”
荣熹每一口呼吸都愈发孱弱,唇上鲜红的血,与苍白的脸色相映衬,眼中湛蓝的天空,已经变得迷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说出了口,还是只在脑子中回荡。
“若是我死了,能让他们兄弟相杀,也不算亏。”她嘴角含笑,断断续续的说着。
声音有轻有重,珠儿都一字不差的听进了耳中。
家丁擦着脸上的汗,犹豫的看向雍肃,问道:“督座,还,还拍吗?”
雍肃端着茶的手一顿,反问:“三爷醒了吗?”
“没有。”家丁低着头答道。
“没有就拍,直到三爷醒了为止。”他声音透着股松松垮垮的慵懒。
家丁看了看已经在晕死边缘的荣熹,迟迟下不去手,照这个打法,就算是将人打成了肉泥,恐怕也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