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寿族

雍肃的手蓦地松了劲儿,垂落在身侧,荣熹捂着脖子粗喘着,扶着床沿坐下,红色渐渐褪去,她笑着看向雍肃,脸上一派无所顾忌:“雍肃,你就这么想杀我?”

“可惜,你三哥在一日,我就是你嫂子,就算三爷死了,你们雍家也得奉养我孤儿寡母一辈子。”荣熹整理着领口,“你对我,对荣家做过的事,不会就这么过去。”

雍肃站在她面前,挡住了窗口的阳光,那张脸上遍布阴翳,每个字都透着浓重的警告:“你以为有雍家血脉,就有保命符了吗?你要是敢兴风作浪,我这双手也不怕多两条人命。”

“只要三爷知道身子没事儿,我也不在意这条命。”荣熹那帕子擦着雍贤额上的细汗,“没什么事儿就出去吧,别吵着三爷。”

雍肃转身,向外走去,一双手死死握住,悔不当初就杀了荣熹。

他转身离开,荣熹盯着他的背影,趁门开的间隙,狠狠朝着脸给了自己一巴掌,谁也没看见,雍贤靠近床里边的手指,轻微的活动了一下。

江流正端着药进门,差点撞到出门的雍肃身上:“督座小心。”江流一转身,稳稳的端住了药。

雍肃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江流一进门,就见荣熹满眼通红,擦着眼泪,脸上还有一个醒目的巴掌印。

他连忙放下茶盘,将滚烫的药碗放到一旁,惊愕道:“三奶奶这是,这是怎么了?”

荣熹捂着脸,侧对着他低低啜泣:“别问了,快给三爷喂药吧。”

“太烫了,入不得口。”江流提着长袍站到床尾,看了眼门口,压着声音道,“是,督座?督座打的?”

荣熹擦干净眼泪,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是我没照顾好三爷,不怪七弟。”

“再如何,当弟弟的也不能打嫂子啊!”江流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存了三分疑心,雍肃不是那种会打女人的人,若是看不顺眼,直接一枪就毙了。

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雍贤,江流心里那点疑影儿霎时消散,满脑子都是荣熹那日跟他说种生基的事。

“差不多了,给药端来吧。”荣熹将雍贤扶了起来,人还是晕着的,张不开嘴。

“三奶奶,只能硬灌了。”江流说着,将药碗递了过去,扳住雍贤的下巴,硬是用勺子撬开了嘴,一勺勺的药倒进去,又流出来一半。

荣熹不时觑着他的神色,知道江流在府中当了十几年的管家,不是她这几个小伎俩能瞒过的;但她赌的,也不是手段,而是江流对雍贤的忠心。

骆善自从给嫪晋叫出来,就见他一直昏昏沉沉没睡醒的样子,见苏娘也醒着,现下怔怔的望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

骆善抬脚踢向嫪晋,那贵妃椅差点被掀翻了,苏娘的目光瞬时被吸引,骆善道:“刚刚叫你出来,是有正事儿的。”

“啊?”嫪晋稳住椅子,脸上写满了你在放什么屁。

“嘉人,你快问他,好歹也是宿灵,一天觉大的很,好像困死鬼。”骆善一抬腿,吓得嫪晋向后躲一下,谁知道她只是想将腿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嗑瓜子儿。

苏娘扑哧笑了出来,问道:“我是想知道,你们宿灵是靠什么选宿主的?朱雀令在我这儿放了二十一年,今天之前,我连你影子都没见过。”

嫪晋向后倚去,脸上带着几分嫌弃,看了看骆善:“这事儿可不赖我,本来我是要去苏府的,毕竟在那生活几百年了,谁能想到突然遇到她。”

说到这儿,嫪晋来了精神:“我那日在山上,看到山下一处红光四起,大晚上的,把附近的天照成了血红色;就想再睡会儿就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谁知道起来晚了,从山上下去一半的时候,红光都散没了;反正也看不见,我就合计在梧桐树上靠了会儿。”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十几岁的男孩,给一个婴儿放到了青云观门口,转身就跑了。”

嫪晋将腿盘起,抓了把榛子在手里,目光从门前扫过,知道外边有人,但没出声,仍跟两人聊着:“我一看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小婴儿一看就是刚生出来的,胎毛都还是湿的。”

“都说万物伊始通阴阳,可全不是这么回事儿,有的孩子一辈子也开不了天眼;阿善就不一样,躺在襁褓里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个游魂,她居然不害怕,还握着拳头摇晃,我当时就知道,这丫头片子长大绝对是个茬子。”

“你最近说话,可是越来越不雅了。”骆善一个榛子仁扔过去,被嫪晋接住,得意的扔进嘴里吃了。

又恢复了那副堪比女儿的娇艳,横倚在榻上:“要说,我毕竟也是四象之一的宿灵,哪能看着孩子让游魂吃了,这不就随手帮了一下;没想到刚靠近,她手腕上的红光就散了出来,我一看那画的不是我嘛,就以为找着宿主了。”

“真是奇了,就算是四象门,千百年里,也少见生有图腾的人。”嫪晋摸着下巴,满心的不解。

又笑道:“更奇的是,她不知道怎么琢磨的,小小年纪就会聚火之术,我本想安安静静在她身边跟着,后来一次玩火,给房子烧了,差点给她自己埋里面,我才不得不出来。”

苏娘圆润的脸上,挂满了爽朗笑意,笑的直发颤,差点扯动伤口:“阿善,我现在都想,你会不会是我苏家的沧海遗珠。”

骆善撑着脑袋,也笑道:“若真是倒好了,我就不做白事生意了,天天在府里养着!”

苏娘淡笑,从怀中拿出朱雀令:“既然我与朱雀无缘,这牌子就交给你吧,你虽不是四象门的人,但所做的事,也都是护佑一方百姓。”

“这是四象门的东西,我不能要。”骆善果断的拒绝。

“圣者心日月,仁者寿山河。承天所命,既寿永昌。”苏娘沉沉的讲着这两句话,“很久之前,四象门不是这个名字,那时我们族群人还少,并未分的这样清楚,我们是寿族。”

“寿族?”骆善疑道,“有什么由来吗?”

苏娘指腹在牌子上摩挲着,语气缓缓的叙述着久远的往事:“几千年前的寿族,隐居山林避世,人人身体健硕,出了意外离世的族人,其他所有人的寿命,都有二三百年之多;直到有族人不守族规,擅离山林,去山下与常人结婚生子,几百年后衍生出族群,引得当时君主忌惮,命人找到支撑寿族给养的扶桑树,斩断其中一条枝干,所有寿族,从此与常人无异。”

“但流淌了几千年的血脉,不会这么轻易割断,现在的四象门中,也还有寿命极长,甚至比曾经寿族还长的尊长。”苏娘淡淡道。

“这么久的时间,不管是寿族还是四象门,都从未忘记祖训,也曾有许多异姓入族,只要都是护佑江山百姓,就不该分彼此。”苏娘说完,将手摊开,递过那面令牌。

骆善看着她,一时犹豫不决,苏娘笑道:“我都伤这么重了,难道你要让我一直举着吗?”

“不是不是。”骆善赶紧拿了过来,一向豪爽的脸上,柔和了许多,“谢谢你,嘉人。”

“分内之事。”

嫪晋的目光落在门外,那人已经走了;他当日几经周折,却发现有人将骆善的身世消息封的死死的,连根毛也查不出来;直觉告诉他,骆善一定与四象门有关联,与沈业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