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鸾给易明章沏了一杯茶,站在一旁听苏琼道:“刘少爷那屋,另外两个人是王、林两府家养的小倌儿。”
“家养的伶人,怎么跟刘越去了金陵府?三人从前也有往来吗?”易明章问道。
“是,已经着人问了两个伶人,私下见过多次面。”苏琼道。
易明章现在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觉得这中间似乎有一条线扯着,硬是将许多事凑到了一起:“另外三人呢?”
苏琼声音中透出几分怀疑:“其中一个是魏衍,那个小工;另外两个,也都是厂里的工人;这三人的家人,都有一个两个,死于厂里的大火。”
易明章静静的喝着茶,眸中敛着沉思,宋清鸾见状问道:“琼姐姐是怀疑,他们蓄意报复东家?”
“现下已经查出来,当晚除了这六人外,都是熟客,向来与卫小姐没有什么关联;只有这几个人,在卫家小姐一左一右的隔壁,恐怕绝非巧合。”苏琼道。
宋清鸾问道:“琼姐姐可知卫家厂子的大火,是意外还是人为?”
“是意外。”苏琼叫随身丫鬟拿来卷宗,“特意去调了卷宗,印刷厂本就易燃,加之连日无雪,天气干燥,机器摩擦出了静电火花,一下就着了起来,满厂房的纸张木屑,附近来救火的时候,人都已经烧没了。”
易明章拿着卷宗看,喃喃道:“这厂房原本是囤货用的,十一月底突然拿来印纸。”
“那段时间,卫家订货量是多少?”易明章问道。
“这个还要去查。”苏琼道,“不过确实是意外,都是卫家的老工了,总不会有人故意去谋害性命。”
“既然是意外,卫家给了多少赔金?”宋清鸾从身后绕到了一侧,也一同看着卷宗。
易明章翻到第二页,第三页,总算找到金额:“每人赔了一百大洋。”
“伤亡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往后几十年的光景,仔细算,这钱倒也不多。”宋清鸾道,声音低婉。
“嗯。”易明章也应道。“或许是心生怨气。”
“先生,明日我们能否再去趟金陵府。”
易明章合上卷宗:“你想去做什么?”
“这些日子我在藏书阁洒扫,闲暇时看了《洗冤集录》《疑狱集》,总有些无头公案,从尸身上查无可查时,便到案发地去,凡有所为必有所留,不会一点蛛丝马迹也无。”宋清鸾仪态谦顺,微低着头站在一侧说道。
“好,那明日再去一趟。”易明章应了下来,警察局一网捞过去,大半都是混日子的,也难指望真细心勘察。
也就是这几日,荣熹借外祖的势,在江盛多了不少心腹,将雍家上下查了个底朝天。
她本以为江流只是管家,没想到,竟是死忠雍贤的;雍贤当日做家主时,于他有救命之恩。
那时江流可是几位俊俏的美男子,但家境贫寒,身体瘦弱不堪,若不是雍贤,他现在可能已经死在了春山巷。
“叫江管家来一趟。”荣熹坐在室外的暖阁,丫鬟给她用鲜花叶子包着指甲。
“是。”
珠儿上前替过丫鬟包指甲:“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都走了以后,荣熹淡淡道:“都是府里带来的家生子,平日也不必太小心了。”
“格格可不能大意,虽说她们老子娘都在府里,也难免哪天叫人威胁利诱。”珠儿绑好了指甲,抬头一脸认真,“您没有婆母,却有个小叔子,不比在家,处处都得留神。”
“好啦好啦。”荣熹笑着,面上满是温和,“比我还小的年纪,怎么这么唠叨。”
“格格这就嫌唠叨,我可要念叨一辈子的,往后几十年,您且得听着呢。”珠儿口齿伶俐的说着。
荣熹看着亭外的明月,火炉上煨着红薯,身子也暖洋洋的;这样融洽的光景,真是舒坦到她心坎儿里了。
“三奶奶,您叫我。”江流进来一揖,恭敬的问道。
“你们去厨房端些茶点,一会儿三爷来了吃。”珠儿吩咐着,丫鬟都退下了,她侍立在一侧。
荣熹双手交叠,懒懒的搭在椅子上,眼中蕴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媚而不妖,透着几分凌厉的审视;江流只觉得如芒在背。
慵慵懒懒的一道声音响起:“江管家,你跟着三爷多久了。”
“已有十余年了。”江流身子更弯了一些。
“你坐。”
“谢三奶奶。”江流搭了点凳子边,坐在下首,微低着头。
“你在三爷身边的时间比我长,今天我叫你来不为别的,只想听个真话,透个底儿,三爷这身子还有多久。”荣熹声音淡淡的。
“三奶奶,这话,三爷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雍贤的身体,没人比江流更清楚,但他不知道荣熹究竟想做什么,一时不敢说下去。
“我知道你对三爷忠心,我嫁进来,夫妇本为一体,难不成还要分彼此吗?”
“江流不敢。”
“我现在有一个法子,是王爷府的不传之秘,诸多先人已经以身试过,少说也能延寿三十年。”荣熹说完这话,就见江流身子一僵,眼里的光亮了几分,立刻看向她,老成持重的脸上带着希冀。
“三奶奶此话当真?”
“自然,我岂会用自家夫君的命开玩笑。”荣熹正色,端坐了身子,“这法子,只在皇室秘传,且有密旨,若非先天不足,大煞难逃,是不能轻易用的,会危及后世子孙。”
“后世且看子孙福,当务之急还是让三爷延寿。”江流道。
“种生基并非人人可用,一半要靠天命,三爷便是有天命的人。”荣熹缓缓站起身来。
“三奶奶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此事能成,就算让我舍了这条命都行!”江流也亦步亦趋的跟在几米远的位置。
荣熹停住脚步,静静的看着江流:“不要你的命,须得要跟他血脉相同之人的命。”
“三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谓种生基,便是以命易命。”
“须得用至亲之人带着三爷的头发,衣物,一方沾血的手帕,活葬入土;代替三爷,以替死假死蛮过阴曹。”荣熹说完又坐下了,她身体最近总是发虚,说多了话便气息不调。
短短的一句话,江流听完背后发凉,额上已经有了密汗:“三奶奶的意思是,让血亲去做三爷的替死鬼?”
“我知道你觉得荒谬,可也只有此法,能让三爷延寿。”荣熹将一张折好的纸递给珠儿,“你可以去查,这几位便是种过生基的皇室贵胄,都是过了一百岁才薨逝。”
江流拿着纸,鼻尖沁着汗,犹豫道:“这未免。三爷的手足,只剩这两位了。”他一想到让其中一位替死,冷汗就又冒了一层。
“这两位,是什么人物,岂能替死;何况三爷定是宁愿自己赴死,也不愿连累手足。”
荣熹笑道:“这就是我叫你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