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格格大婚当日新郎暴毙的事儿,江盛城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也想不到,这不出一个月的功夫儿,荣王府又要与雍家结亲了。
这可是让人听了瞠目结舌的事儿,老百姓议论归议论,但无一不是满心祝福,北地的世家该送礼祝贺的一个也没少。
雍三爷独身四十多年,是人尽皆知的,城里百姓都敬雍家满门忠烈,更叹雍三为家国奔波一辈子,人过中年,却无妻无子,实在可惜;如今大婚,连乡下的百姓都来送贺。
有头发花白的婆婆,拎着自己老母鸡新下的一百个土鸡蛋,颤悠悠的拄着拐棍走到府中,正巧那阵儿雍贤还未出门。
门口的小厮看着一筐土鸡蛋,挠了挠头,再看看外面提着贺礼的百姓,脚步匆忙的跑进了府中报信。
雍贤一身红衣苏绣锦袍,面冠如玉,俊美绝伦,抬步走到府外。
外面立刻嘈杂起来,人声鼎沸:“三爷今日大婚,我们这些老家伙特意过来贺一贺,没什么值钱东西,三爷可得收下!”
“三爷大喜!”
“这是刚宰的乌鸡,毛都拔完了!炖了汤给新娘子补身!”
纵是在刀枪火海中滚出来一身铁骨的雍贤,也忍不住眼眶微红,他避世多年,以为自己早已是闲人一个,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记挂着。
当下便拱手深深一揖:“多谢各位父老,雍贤心领了;你们日子过得也辛苦,这些东西务必拿回去,不然我与夫人都心中有愧。”
“三爷。”老太太拄着拐棍朝前走了几步,“我老太婆拿着它走了十几里路,你还让我再拿回去?”
雍贤几步下了台阶,上前扶住婆婆,老太太笑着掀开筐上的蓝靛花布,慈眉善目的说道:“你看看,我特意给你煮的红鸡蛋,人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件大事儿,哪有让人往回拿贺礼的道理,快收着。”
“是啊三爷,您就收了吧,咱们都知道,就是所有贺礼加一起,也不及府内宾客一个的多;便各自做了吃食用物来,左右都是府里用得上的。”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有老爷子扶着孙子的手走出来,满头白发,笑道:“我生在江盛长在江盛,受了雍家一辈子的庇护;雍家忠勇啊!今日你大婚,老家主们泉下有知心中安慰,咱们大家伙也跟着高兴!”
雍肃也不再推拒,笑道:“多谢各位乡亲厚爱,雍贤铭记于心,今日我大婚,要摆三日的流水宴,各位定要尽兴而归!”
“好!”
“你们都长些眼色,快让三爷去迎亲吧,一会儿误了吉时可是大罪过!”说着便叫周围人把路让了出来。
雍贤叫来一旁小厮,吩咐道:“一会儿将每个手信里面多添十两,分下去,一个人都不能少。”
“是,三爷放心,我即刻去办!”
雍贤带着队伍去迎亲,可谓十里红妆,前来贺喜的百姓从门前一路排到几里外。
迎亲这一路,街道两旁都站满了人,又童男童女撒花唱歌,拍手的拍手,喝彩的喝彩,竟比中秋佳会时还热闹几倍。
雍肃坐在书房,这会儿才知道,平日府中寂寂,并非因为小路通幽,庭深几许;而是人声不够鼎沸。
“督座,今日好歹是三爷的大婚,您一直在屋里,实在不太好。”元洪在外边站了一上午,见雍肃毫无出去的打算,忍不住劝道。
见雍肃一言不发,沉郁着一张脸,无奈的抬手抓了抓头发,将帽子重新叩了上去。
见孟良鄘一身红色绣白腊梅长袍,从慎庭的月门进来,仿佛看见了救星,几步跑上前,压着声音道:“你可算来了,督座在书房坐一上午了,现在前院儿是江管家在待客,实在不像话。”
“你怎么不劝劝?”孟良鄘抬起下袍,踏进了门。
“我谈?”元洪一咧嘴,倒吸了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督座的脾气,我也得敢啊!”
“所以就叫我来挨骂。”孟良鄘轻笑一声,揶揄道。
元洪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几乎是将人架上了台阶:“诶呦我的祖宗,你就别给我找茬了,快去劝劝吧!”
到了门口,元洪清了清嗓子道:“督座,孟老板来了。”
里面没说话,两人对视了一眼,孟良鄘抬步走了进去:“义父。”
雍肃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目光又落在手中的书上。
“义父这是在看什么书?讲的什么?”孟良鄘缓步走到他跟前儿,站在一侧问道。
雍肃哪里知道这是什么,随手从旁边拿来装样子的,被他一问,倒看进去了几个字:“宋定伯捉鬼。”
“搜神记?”孟良鄘一阵轻笑。
“笑什么?”雍肃本就烦闷,见他这样意有所指的笑,更添了几分燥热。
孟良鄘站在对面伸手将书扯了出来,放到一旁:“义父从不看这样的鬼神志怪,今天怎么反了性?”
“你现在愈发没有规矩了。”雍肃向后靠在椅子上,打量着孟良鄘的衣服,冷冷道:“穿的这样喜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结婚。”
“这还是上个月义父新给我做的衣服,这袖口一小截白腊梅,可是苏蜀两州的绣娘,熬了十几日才绣出来的,我一直没舍得穿。”孟良鄘将袖口翻过来,笑道:“还是双面绣,极考验绣工的。”
“又不是供不起,给你就穿。”雍肃没好气的说道。
孟良鄘淡笑:“义父可是气消了?”
“三爷去迎亲了,前堂客都满了,我这一路过来,连府外都挤得水泄不通;这么多宾客,这会儿就江管家一个人在那照应,您不出去岂不让人议论!”
雍肃皱了皱眉,缓缓起身向外走去,孟良鄘见他听劝,便伸手拉住了他军装袖口:“义父等等。”
“又怎么了?”雍肃停住脚步,转头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孟良鄘扯着他的袖子抬起来:“大喜之日,一身戎装可不好看。元洪早给义父准备好了,不如去换一套。”
“拿来。”雍肃不耐的转身又回了书房。
门外的元洪立刻端着衣服进来,递给了孟良鄘,临走的时候还暗暗比了个大拇指,悄声道:“还得是你啊。”
荣熹在府内拜别张氏,这么多年,张氏待她不亲不疏,虽无厚爱,但也无过分薄待;自张忱生暴毙后,又是掏心窝子的对她,不能不生出几分真情来。
“女儿拜别母亲。”
“小婿拜别岳母。”
张氏擦着泪,上前将两人一同扶起来,嘱咐雍贤道:“你是看着熹儿长大的,我相信你不会薄待她;但咱们两家的过往,终究是个坎儿,你得好好护着她,别让旁人欺负了去。”
雍贤抿了抿唇,拱手道:“岳母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北地便无人能欺熹儿。”
“好,好。”张氏点了点头,又挥泪道:“走吧,别误了吉时。”
“母亲!”荣熹五分真心的哭了起来,嫁人若是不哭,是要被耻笑的。
雍贤将荣熹救下来的当日,就曾送过几十箱子聘礼。
荣熹自己也没想到,这次迎亲,他又抬了整整九十九箱金银玉器,加上十几个匣子的庄子地契,便是当日雍伽嫁进荣王府,也未曾给雍家下过这么厚的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