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罗刹鬼市的时候,正是中午,沈业看骆善睡的香甜,便没吵她。
过一会儿自己坐那百无聊赖,也困的睡了过去。
骆善醒的时候,还没睁眼就听见身边呼吸均匀,张开眼睛一看,外边天已经大黑了;前边睡着俩,旁边沈业手掌交握,高挺的眉目微蹙着,好像做了噩梦。
“真行啊。”骆善低低道,咬着牙闭了闭眼,恨不得一人给一拳。
“不是我!”沈业低低吐出几个字,骆善堪堪听清,还未等她回过神,就见沈业一颤,醒了过来。
呼吸蓦地一重,又在下一秒恢复平静,抿着淡笑看向骆善:“醒了。”
这变脸速度,心理状态,是真快啊,骆善暗暗作舌。
“走吧。”骆善开了车门,先下车,车上三位爷照常戴上了黑色斗笠。
骆善关上车门,沈业的脸色才微微沉下去,这些日子总是梦到从前的事,心口难受的紧。
其他青帮弟兄骑马来的,下马纷纷戴上斗笠,跟在骆善身后,别人一打眼,还以为她是什么有大来头的。
一路到了斋肉娘娘府邸前,按常理,阿湛拿了令牌送上,这会儿门僮并未接,听到是沈家,便开了门:“斋肉娘娘已经等候多时,有请善儒,沈二爷。”
骆善走在前头,眸色深沉,不知道这位斋肉娘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此神秘莫测。
门僮在前带路,一路红幡高扬,深红的灯笼挂满了院子,有时候事情到了极致就会往相反的方向走,所谓物极必反,这红到了极致,便不是喜庆了。
府中侍立的都是男子,带着金黑色的斗笠,站在红幡下,安静的像雕塑,融入夜色中去;若不是风吹动了他们的衣袂,几乎让人注意不到。
骆善打量着府中的陈设,多以黑红为主,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主人,客到了。”门僮恭敬的伏在地上说道。
“下去吧。”帘幔后传来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和怪异。
骆善沈业两人坐在早已备好的椅子上,沈业从怀中拿出名录:“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这些孩子被贾世仁带去,剥皮拆骨,拿琵琶骨制了香。”
“什么香?”
“枇杷香,作用如女圣花,男子闻之畅然,女子闻之大病。”沈业道。
“具体缘由已经写录下来,册子在这儿。”沈业将手中的册子晃了晃,帘幔中飞出一道红绸。
沈业将册子放在绸上,红绸一卷,东西便到了斋肉娘娘手中。
“这是你们要的东西。”帘幔又飞出一道黑绸,这次却是朝着骆善去了的。
骆善接过,是一副画轴,上面画着的正是白钟。
“人尸毒,就是他做的吗?”骆善问道。
“当日丰家叛逃,沈家的一位小姐也跟着跑了,余孽藏身苗疆,与南苍结为夫妻,便研出了人尸毒。”
骆善看着这幅画,像是白钟,可那张脸又似乎不是:“白钟到底是什么人?”
斋肉娘娘道:“苗民有神,人首蛇身,长如猿,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
“延维?”骆善脸上带着几分试探的猜测,又觉得荒诞,“这不是传说中,苗疆的神吗?”
“口耳相传为说,必定是存在才能相传。”斋肉娘娘的声音沉了几分,“你们要知道,有时候所谓神,并非神,只是人类当作希冀的器皿。”
“延维长生,异于人类,又存于世间;被找到后,南苍与丰家余孽,为求得长生,四处抓捕苗疆女子,迫使其与延维媾和,生下的孩子,便是白钟。”
“延维与人,只有这一个孩子?”沈业问道。
“本应该有许多,但都被南苍拿去研究了,泡酒,研灰,半蛇半人,没人会将它们当作人看。”
“日子久了,就只剩白钟一个。”
“那现在延维在哪?”骆善问道。
“死了。”斋肉娘娘说完,冷笑一声,“人将他们的神逼死了,延维不愿因自己为祸世间,自决与南苍山下。”
骆善听得有些不解:“既然父亲被逼身亡,白钟为何要帮南苍做事?”
“凡人之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苗疆最不缺的,就是蛊。有一种蛊种下去,人所有记忆都会消失,此后他所听所见,便是记忆。”
“南苍为了把白钟收为己用,将这蛊种在了他身上,他对父母仅存的记忆彻底消失,且永远不会再记起。”
斋肉娘娘扔出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着一张地图,“人尸之毒,非大兴安岭的密林深处的寒栀不能解。”
“你们要记住,古籍曾记,寒栀生长在极寒之处,花开一瞬,见光便落,须得在它清晨盛放之际,摘到避光之处。此花至阴,不能长久靠近人体,否则中了寒毒,扁鹊也难回手。”
“明白了。”骆善疑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事的?”
斋肉娘娘发出两声轻笑来:“世间事凡做必留痕迹,这是罗刹鬼市,自有数万罗刹鬼为我作耳目。”
“我们便是那罗刹鬼中的一个。”骆善挑眉。
斋肉娘娘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善儒,你可知你寿数几何?”
“生死天命,我不强求。”骆善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期待她能说出什么来。
“你生来便开了天眼,通阴阳,见鬼神;但你借鬼怪之力,为自己谋私利;请鬼送魂,扶鸾问天,无一不是用自己的元气与他们作交换。长此以往,三十岁便已是大限。”
“三十岁!”骆善惊呼,“这有点过分吧,谁还不得赚钱养家呢,我又不想要这东西,它非得让我有,让我会,我也是被迫的啊!”
沈业在一旁听着,心中不安,问道:“如何化解?”
“送魂。”斋肉娘娘继续道,“与你之前送葬送魂不同,你要送的是心中至怨的魂魄,他们吸食活人元气,支撑自己显形,为祸人间;你要做的便是,全了他们在世间的愿望,安心入轮回。他们进阴曹,元气便会回到你的身上。这一路上,你不要将此事视作无物。”
“所以我还得管冤魂的事儿?”骆善不敢置信的说,心中十分不悦,她要是能选,肯定想做个正常人啊。
“是,若想保阳寿,便要送怨魂。”斋肉娘娘说完,将身旁的香点燃,“另外,贾家的事还没了结。”
“什么意思?”
“贾世仁曾将一个蛇仙请回家中,想做这事儿的人,不是贾世仁,而是那位蛇仙,至于蛇仙是哪的妖孽,要这些女孩子的精元做什么,罗刹海市也还没有查出。今日事便到此吧,你们想知道的,我已经都说完了。”
“多谢斋肉娘娘,我们先告辞了。”沈业道,转动轮椅就要出去。
“沈业!”斋肉娘娘忽然叫住他,沉着声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勿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沈业稍微停顿后,也淡淡的回了一句。
这两句话,只有她们明白是什么意思,一旁的骆善听得一头雾水。
回了车里,骆善便有些担忧,“此次大兴安岭,我自己去。”
“自己去?”沈业反问,“我怕你走不出密林。”
“怎么会,我有朱雀,还有鬼神之力,不会有事的。”
“既然斋肉娘娘那么说了,这一路的麻烦只怕少不了了”沈业知道骆善担心他的身体,便笑道:“你若怕我死在密林中,就好好练功,注意保护我。”
骆善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哪有这样的男人,竟叫女人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