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莲园往事-被诬偷盗

从雍肃玩笑让他走的那一刻开始,孟良鄘似乎稍微打破了心中的壁垒,怨怼和屈辱稍微消散。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雍肃一向待他不薄,那年他生母一死,他就被逐出家门。

九岁半的年纪,到莲园拜师学戏。

谁料因天资高,容貌又奇绝的俊秀,竟被师兄弟联手打压,这其中也少不了孟良玉母亲的手笔。

莲园上下,都在师父面前说了他不少离经叛道的坏话,三人成虎,师父也对他渐渐失望。

他孤苦一人,无人护佑,白日刷净桶,烧菜做饭;晚上给师兄弟洗擦脚布,满园的脏衣都得他来洗,剩下那五六个小时,还要抽一半的功夫偷偷着练功,一天睡不上三个小时。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就这么被折磨的干瘦,连外边的乞丐都比他看着壮实。

雍肃自幼便爱听戏,那阵子更是闲暇,日日被江盛世家叫去莲园听戏,那日喝醉了酒,迷迷糊糊走到后堂去。

权贵来戏园子后堂,最寻常不过。孟良鄘趁着人多事忙,没人管他,便在角落练功,穿着破补丁的衣服,捻指,甩袖,一板一眼有模有样,雍肃一眼便瞧见了那张品貌非凡,如青山拢雾般,忧悒深远的面孔。

惹得他忍不住驻足,靠在回廊的栏杆上看着,没想到被小良鄘发现了,吓得他脚下一滑,踩着洗衣水坐在了地上。

雍肃低笑,上前将他扶起来,却被小良鄘甩开了手,十分警惕的看着他,忍不住笑问:“我不是坏人。”

“我也不是。”小良鄘说。

“你是园子里的伙计?”

他点了点头,又摇头,看着雍肃那张脸,觉得生的这般龙章凤姿,应该不是坏人,便道:“我是拜了师的,但师父不喜欢我,所以,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

“有家吗?”雍肃知道大概也是白问的,流落戏园,到了这般田地还不离开,应该是无枝可依。

不料小良鄘又是先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本是有的,后来母亲亡故,就被赶出来了。”

“哦?”雍肃看他气韵谈吐,约摸着是读过书的,便问:“可是江盛的人家?”

“是。”

“你叫什么?”雍肃对他心生了一股怜悯,大约是看到幼年自己,少年失怙,不过他是雍府少爷,境遇自然要比这小戏子好上千万倍。

“孟良鄘。”他答道,没有丝毫局促,虽被逐出家门,却说得坦坦荡荡。

“你母亲是周书灵?”雍肃问道。

“是,你认识我母亲?”孟良鄘问道,心中竟多了些亲切感。

雍肃指尖划了划眉毛,声音轻缓:“如果不嫁进孟家,她也该是当红的名伶了。”

“鄘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雍肃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

孟良鄘这回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想。”他顿了一下,更加坚定,“我要学戏。”

“好,那若是哪日活不下去了,就拿着这个去督军府找我。”雍肃从怀里拿出了块怀表,那时候,这可是好东西,他只从师父那见过一回。

雍肃拍了拍他的肩就起身离开了,小良鄘拿着那块怀表,怔怔的看着,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雍肃刚刚说的督军府,那他又是谁呢?哪个将军还是侍卫?

不料晚间的时候,孟良鄘洗衣服的时候不慎将怀表掉了出来,被来往的师兄贾陶看见了,当下便记在了心里。

转头去师父面前诬告他偷窃戏园财物,小良鄘跪在院子里,倔强的挺着瘦小的脊背,对座上的师父道:“师父,我没有!这是别人给我的!”

吴老板拿过那怀表一看,便知是西洋玩意儿,脸色霎时就拉了下来:“这等好东西,就是戏园的打赏里都少见,怎么会有人拿来送给你一个小伙计?”

“这真的是别人送给我的!他说是督军府的人!”小良鄘急红了脸,“师父,我没偷东西!我真的没有!”

贾陶上前一步道;“师父,他才十岁,就学会偷东西了,这要是再过几年,岂不成了祸害!”

“就是,小小年纪,净做这些不要脸的事儿!跟你娘一样,就知道攀高枝儿!”

“还说别人送你,哪个贵人瞎了眼,送你个小戏子这么好的东西!”

左右师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吴师傅年纪大了,不愿理这些琐事,便对身旁得力的大师兄道:“这事儿你看着办,让他说实话,认错,别明日官府真拿了个贼,一审竟是莲园出去的。”

“是。”

大师兄平日对他很照顾,这会儿上前半蹲着,颇为担心的说道:“良鄘,你年纪小,做错事没关系,认个错就算完了;听师兄的,别让这些是兄弟对你动手,那可是要落下毛病的。”

“大师兄,我真的没有!”小良鄘落下泪来,擦了把脸,决绝的看着他,“你们要是不信,就拿着东西去督军府找人,他一定会出来的!”

“你小子打量着害我们是吧!那督军府是什么地方,若是哪句话没说好,可是要被杀头的!”

“这几日我还真看见督军来听戏了,万一这是你从他身上偷得,岂非整个莲园都要跟你受牵连!”贾陶嗤笑一声。

“大师兄,不动手他是不会认错的,就应该狠狠给他几板子!”

“都是一个戏班子的师兄弟,良鄘素来身体单薄,何必这样为难他。”大师兄按着小良鄘的肩,对其他师兄弟劝道。

“大师兄,你也太偏袒了!”

“就是,分明是他偷了东西,按戏班子的规矩,偷盗可是要赶出去的,如今不过是打他几板子,涨涨教训,怎么就成了为难?”

“良鄘,你快认个错,不然师兄也帮不了你了。”

“大师兄,我知道你对我好。”小良鄘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再哭出来,“但我真的没偷!没偷就是没偷!”

大师兄重重的叹了口气,站起身道:“上家法!”

几个师兄搬了长凳,将人绑在上面,一通板子雨点般的砸了上去,小良鄘皮开肉绽,下身血淋淋的一片。

硬实咬紧了牙,一个字也没说,没有半句告饶的话,直到血从嘴角向外溢出。

贾陶举着板子在旁道:“孟良鄘,你今日若不认罪,只怕活不过晚上。”

“我,没偷!”小良鄘撑着一口气儿,吐出了三个字,大约是那口气散了,人也晕了过去。

大师兄实在看不下去,扯过几人手中的板子掼在地上:“够了!你们都够了!他从前是少爷不假,可如今也跟我们一样,没什么区别,你们一个个天资不高,心倒是够狠,良鄘还只是个孩子,也值得你们这般合起伙儿来挤兑吗!”

“大师兄怎么这样偏袒他?难不成还觉得他能重回孟家,得什么好处?”贾陶道。

“放肆!”大师兄没功夫跟他争口舌,上前背起孟良鄘向府外跑去,微雨淋的两人浑身湿漉。

终于到了药铺子,却关了门。

孟良鄘迷迷糊糊中,听着大师兄拼命扣门求医,眼中流出温热的泪来,彻底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