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荣熹才知道金陵府名字的由来,入目满殿华美的金色,庄重宏伟,气势磅礴,湘妃色真丝帘幔从三楼拂槛而落,红色宫灯灯笼直缀至一楼。
可谓金铺珠缀,画拱交映。
金陵府整体造型简约,屋顶平缓,很有唐朝建筑的味道,古朴雄厚的梁架斗拱,都绘制着壁画,天王、天女、鬼怪、妖猴、神龙、形貌瑰丽,栩栩如生。
苏琼见她盯着壁画看,笑道:“这是《镇妖图》。”
荣熹缓缓收回目光,仍是不发一言,苏琼看在眼里,心里颇为疑惑,既是不情不愿,为何又要来金陵府中。
几百平米的一楼大堂,最让人瞩目的还是那方戏台,此刻台上正紧锣密鼓的唱着霸王别姬,雍肃坐在下方首位上,手指跟着曲调转着节奏。
台上众人口中的孟老板,一袭华美明黄戏袍,以情带声,字正腔圆;刚柔相济,幽咽婉转间,便将虞姬诀别的悲苦,情深不寿的凄凉演绎的淋漓尽致。
众人齐齐起身喝彩,叫好声一片,台下又是海量的珠宝金锞子往上扔。
荣熹也忍不住驻足在二楼的栏杆前,向下观看着,一些新派的青年,对戏曲没什么欣赏,便几个围坐在一起,抽着烟打麻将,金陵府的姑娘在侧弹琵琶,作解语花。
东西南北的人各玩各的,毫不影响,摇骰子看点数,端酒杯谈生意;放着西洋乐跳交际舞,拿着大烟袋角落斗蛐蛐儿。
清廷山倒后颓唐的遗老遗少,留洋少爷,新派官员,莺歌燕舞,摇曳生姿。
这一座金陵府中,杂糅着腐朽与新生,博纳着极乐与衰颓;左手拉着古旧的风华,右手扯着狂放的新文化。
“姑娘,还没问你怎么称呼。”苏琼不好催促,便拐着弯问道。
荣熹回过神来,淡淡道:“穆吕。”在这儿,她怎么敢用荣姓污了门楣。
苏琼心道,这可不像个女儿家的名字,不过也见惯了易名,便笑道:“穆姑娘,衣饰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荣熹收回目光,抬步走去,苏琼叫住身旁经过的小丫鬟:“我这儿有事儿,你把这包给孟老板送去。”
小丫鬟接过包看了一眼,笑的古怪精灵:“咱们姑奶奶对孟老板可真好,人不在家也得把东西送到捧场!”
“姑奶奶的玩笑你也敢开了!快去!”
“是是是!”小丫鬟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儿的跑了。
荣熹看在眼里,心里合计着,能让苏家人叫姑奶奶的,大概就是家主苏娘了。没想到苏娘对孟良鄘有情,转念便想到雍肃,若是如此,雍肃岂非横亘其中的拦路石,当下心中便有了一番思量。
“就是这儿了,丫鬟在里边伺候,穆姑娘有什么尽管吩咐。”苏琼侧身推开门,引着人进去,恭敬说道。
荣熹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听着身后那扇门关合,任由丫鬟上前解开自己的衣衫。
泡在玫瑰花浴中,透着水雾,她低笑了一声,抬头眼中便蓄满了泪光,鼻尖通红,周围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姑娘是怎么了,又哭又笑的。
荣熹手指扣在肉中,还沐浴更衣,难不成雍肃今晚,是让她来做秦楼楚馆的勾当吗?
丫鬟们从一侧拿过一件灰红染蓝的旗袍来,给荣熹穿上。
衣服一上身,丫鬟们便露出惊艳羡慕的目光来,衣料是上等丝绸,苏杭绣娘织就。
荣熹对旗袍是极不习惯的,她一低头便能看到胸前丘壑挺拔,在她的认知里,这是十分不雅的。
丫鬟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好一番拾掇,当荣熹进到那间雅堂的时候,在座的人无一不目光灼灼。
雍肃看着走进来的女子,眼里几道情绪一一闪过,他没想到荣熹还有这番风情。
水波眸含嗔带冷,高挺的鼻尖泛着微红,两片圆唇娇艳欲滴;云鬓蓬松向后拢去,挽成了了发髻,一朵白玉小花簪在鬓角,珠钗横在耳下。
圆角立领盘扣,遮不住细长纤白的玉颈,行走时,修长柔软的手臂微摆,开衩的裙尾,凝脂般的纤纤玉腿若隐若现。
娉婷慵懒,千言道不尽她的妩媚,雍肃忽然有些可惜。
可惜她是荣熹,而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不然此时,她会在他的房间里。
坐在一旁的段惟钧,自持的收回目光,转头问道:“雍兄,这位是?”
“穆吕。”荣熹抢了一步说出名字。
段惟钧正要说话,便被一旁盯着荣熹怔怔出神的袁其昌抢了先:“穆姑娘真是天仙,满天津的歌舞厅,都找不出一个能媲美的姑娘!”
段惟钧起身,替荣熹拉开了椅子:“穆姑娘快请坐。”
荣熹虽不出府门,却也知道是新派的礼节,顺势坐下,道了句谢。
心里对袁其昌这几句恭维犯膈应,段惟钧心中暗笑袁其昌口舌不雅,倒给了自己机会,坐回座位笑道:“莫说袁兄,段某奉职北平,皇城根儿下都未见过如穆姑娘一般气度雍容,风韵柔婉的女子。”
荣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看着雍肃,身侧的宋浦镇笑道:“这还得多谢雍兄的美意,给咱们挖出来了这样的美人。”
“行了,人和事都谈完了。”雍肃放下酒杯,“剩下的戏码我就不便看了。”
“诶!”袁其昌立刻拉住起身的雍肃,“雍兄你看,这僧多粥少,不是为难我们吗!”
荣熹心底强压着气,胃疼的厉害,将她当作什么?交换的筹码还是陪客的妓女?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待价而沽吗!
雍肃看了眼两颊通红的荣熹,脸上带着笑意,对着三个人道:“穆小姐是金陵府镇宅之宝,本事了得,你们焉知不能三龙戏凤?”
三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只有段惟钧轻抿了笑在嘴角,并未十分显露痕迹。
荣熹再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腾的站了起来,旁边的宋浦镇忙拉住她胳膊往怀里带,上下其手的探着:“这样的销魂之事岂能独享,不如雍兄也留下!”
“先走一步,你们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