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善每走一步,脚腕上的铃铛都叮叮作响,红裙翻转间,众人听她道:“所谓虚妄对虚妄,不是幻境中,两者相对。对我们来说,幻术是虚妄,可是对螣蛇来说,我们也是虚妄;这跟道教的‘不争’同出一脉,杀就是不杀,不杀就能破了这个幻术!”
“这,这就是,我们不能杀它是吗?”少海脸上满是疑虑,这紧着打还打不死呢,“能行吗?”
“只有我们保持虚幻时,它对我们才没有伤害能力,不要反击它。”骆善强调了一遍,席地而坐,她自己都没发现,下意识的坐在了沈业旁边,一副保护的姿态。
“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动。如果害怕,就把眼睛闭上。”骆善先将眼睛闭上,给众人以信任。
“疯了,你们都疯了!”离阿和泰最近的老鼓摇着头,“我还不想死!”说着就要从原路跑出去。
“坐下!老鼓你冷静点,二爷还在呢!你怕什么!”少海连同众人将老鼓摁了下来。
阿湛担忧的看了眼螣蛇,又看向骆善:“骆姑娘,我相信你。”
“不然也没有活路,我也相信你!”少海也坐在了地上,心底一横,闭上了眼睛。
螣蛇已经在明昌的操纵下重新站了起来,两条蛇尾,一前一后的挪了过来,骆善鼻尖冒了冷汗,她也是猜想,不能十分确定。
系着这么多人的性命,心中那一丝顾虑被无限放大,额上也冒了薄汗,沈业拉过她的手,放在膝上,声音低沉,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别怕。”
“嗯。”骆善紧抓住他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她闭上的前一刻,看到螣蛇的信子,已经近在咫尺了。
嫪晋一下倒在了阿和泰的怀里,双手捂着眼睛:“和泰,要是他再想吃我,你先给我一刀,可别恶心我了。”
“好。”嫪晋没想到阿和泰居然答应了,要不是眼瞅着螣蛇来了,非得打一架,给他这石头一样的性子扳一扳。
螣蛇缓缓靠近,众人感受到它身上腥臭的气息,身上汗毛倒立,脸抽搐着不敢动弹。
明昌没想到他们会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他能操纵的只是幻象,要靠相对来维持平衡。
猩红的信子从众人的身上扫过,骆善微睁开眼睛,见信子近在咫尺,立刻又闭上了,头脸一片湿濡,黏涎像剥了皮捣成汁的芦荟一般。
顺着众人的头顶滑落,糊了一脸,滑过鼻子的时候,直让人喘不过气来,骆善感觉沈业手指轻轻的敲动,在安抚她,不要怕。
骆善回握住,她长这么大,从没有遇到这样的磨难,也从没有这么多人与她一起面对。
到这儿,大家伙儿就都明白了,如果骆善猜错了,现在他们早就应该在螣蛇肚子里坐着了。
明昌知道他们一定拿到了同门的破解之法,但想起刚才殊死相搏的场景,心下又有几分不确定,若是一早知道,何必挣扎到现在。
便操纵螣蛇用信子将骆善卷起,笑道:“素闻神婆术法通天,怎么却作死鱼相?”
骆善睁开眼睛看着他,知道自己只要不与螣蛇发生打斗,就绝无危险;可也不能一直僵持下去,便笑道:“法师好歹也是束灵派明字辈儿的嫡传弟子,难不成就这点本事?”
想起那晚明寿对他们说的话,束灵派在他那一辈里,出了不少天资超凡的弟子;明昌若是放在其他字辈里,也算是上佳,可跟同届一比,就是不能再普通的人了。
束灵派弟子都是没有活路,不得不入师门,十几年里享尽红尘,便修身洗涤罪孽。
明昌却因被同门排挤,师父冷落,一心证明自己,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骆善知道,只有朝他最不堪,最见不得光的地方扎下去,才能激怒他:“也是,明字辈人才辈出,不然明昌法师你也不会在这不出头的乡下,给区区一介乡绅卖命。”
“住口,住口!”明昌双手高举,操纵螣蛇将信子收回口中,“我杀了你!你不是想去地宫吗?等你死在这儿,我就把你跟她们一起埋进去!”
“阿善!”沈业睁开眼,惊的心头一跳,眉毛拧在一起,说话间就要捏决。
骆善一声大吼制止:“不要管我!沈业,你不要动!”
“只要你们不动,他就杀不了我!”骆善在半空中,被蛇信子左右摇摆的头晕,朝地面大喊着。
也是趁此机会,她看清了地宫的全貌,在后面的大殿中,放着整排的火炉,许多人骨在炉子的间隙卡着。
蛇信子像口中一勾,骆善便直直的朝螣蛇腹中坠落,她趁机跃起,借住蛇身滑落在地。
螣蛇兴奋的张大了嘴,‘咔咔’的叫着朝骆善撞去,沈业握紧了拳头,身体向前倾着,额上青筋暴露。
骆善张开双臂,双目盯着撞来的螣蛇,手心遍布冷汗,她到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是破解之法。
明昌疯癫的笑着,螣蛇的笑与他脸上差别无二,骆善咬紧牙关,迅速移动带来的风已经扑在她的脸上,卷着沙尘和臭气。
“阿善.”螣蛇近在咫尺,沈业握紧了椅子,他不敢想骆善万一有事会怎么办,一丝这个念头都不敢触碰。
螣蛇卷沙携土,直直的撞向骆善,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在了这一瞬间,声音提到了嗓子眼却发不出来。
就在即将撞到骆善的一瞬,沈业不知什么时候过去的,众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呢,就见骆善倒向了一旁,沈业坐在她原来的位置。
螣蛇穿过他的身体,巨大的头颅立刻化作虚无,沈业就是一道分界线,蛇身的每一寸都在碰到他后,化作黑烟,飞向他的身后。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嫪晋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居然哭了起来,扯过阿和泰的袖子擦眼泪:“算沈业这小子有良心,可算没再让小善儿自己挡着了!”
阿和泰皱着眉看了眼衣袖上的鼻涕,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
骆善重重跌在地上,背脊钝痛,震惊的看着沈业,直到螣蛇化作虚无,她才回过神来。
慌忙的跑过去,拉着沈业的胳膊上下打量,眼圈红红的:“我让你过来了吗!你推我干什么!”
“谁想到你这么瘦,我就轻轻碰了你一下,就飞出去那么远!”沈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毫不在意的笑道。
“没事。”沈业抓住她的手,直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声音轻柔,“放心,我没事。”
骆善一吸鼻子,刚扯出一个笑,就气哼哼的甩开他的手:“还好你没事儿!要不然你那些青帮的弟兄还不得活扒了我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