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丫鬟将人带出去后,骆善关上房门,对沈业摊开手掌。
一张沾着些许柳姨娘汗渍,被揉搓的不成样子的纸,躺在骆善掌心。
“她把这个塞给了我。”
“写了什么?”沈业问道。
骆善打开纸,上面写着:知道地宫秘密的女孩,藏羊台矿地窖。可以看出,这短短的一行字,写的极为潦草匆忙,有的比划还未舒展就已结束。
“羊台矿?在江盛吗?”骆善问道。
沈业点头,眸色微眯:“是易家的。”心中思忖着,这事儿怎么会这么巧与易家有关。
骆善看了眼时辰:“趁现在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尽早回城。”
“对了二爷,你,能否将柳姨娘带走?”骆善寄希望于沈家的势力。
沈业失笑,颇为无奈:“若无正当理由,总不能就这样将人家的妻室带走;沈家虽是青帮,也不能强抢民女。”
“不过我会安排人暗中照拂,不会叫她在事情了结之前死了。”沈业补充一句,让骆善安心。
易明章正在处理账务,这些日子,几个矿上的工人都不消停,吵闹着涨薪资的事情。工人的薪水就算涨到跟他这个老板一样多,他们也不会满足的,总有许多借口。
今天说天气不好,明天说脑袋别在裤腰带里赚钱,全然不想想;他从来不是吝啬的人,易家矿上的薪水已经是其他几家的三倍了。
“先生,沈二爷到了,同行的还有一位骆姑娘。”下人通传道。
“快请进来。”易明章得有小半月没见过沈业,纳闷这临近傍晚了,时候他来做什么。
四家中,除了沈家将老宅改成了别墅外,其他三家都还是中式建筑,水榭回廊,假山怪石,颇具古风。
“阿业,快进来,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易明章笑道,一身西装,君子威德,风清骨峻于外,中和雅正于内。
“调查人尸一事,这位是骆姑娘。”
“易先生幸会,叫我阿善就好。”
“骆善?早就听闻你扶鸾之术可通天地,幸会。”易明章伸手,以西式礼节问好。
沈业在一旁看着,发现易明章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倒是骆善面色有些苍白。
“易先生抬举,尚且可维生计罢了。”
“坐。”易明章笑道,声音阳刚悦耳。骆善不知怎么的,就对他生了几分亲近感。
沈业开门见山的问道:“羊台矿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易明章看了眼沈业,“一个月前倒是有一次,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在矿下是滚落了几个石块。”
“我们在调查一桩案子,有线索说,一个女孩藏在羊台矿的地窖中,我们需要找到这个人。”沈业端起茶盏,离开了贾家,终于能喝上口熟悉的茶香。
易明章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淡笑着:“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些时间,若是着急,我今晚便安排人去找,最迟明天中午给你消息。”
“是人手不够吗?我让阿湛回去叫人。”沈业道。
“人手足够,只是羊台矿是大矿,地窖建的四分八落,少说也有十几个,地窖下的空间又大,若是真找起来,确实要费些功夫。”
“劳烦你了。”沈业客套一句。
易明章笑道:“咱们之间何须客气,还不知道要找的那人是何体毛,有什么特征。”
守在门外的宋清栾听在耳中,心底咯噔咯噔的跳了起来。
“只知道是个姑娘,其他一概不知了。”
“清栾!”易明章轻声道。
“先生。”宋清栾走进来,侍立在一侧。
“你去多安排些人手,将羊台矿附近的地窖都搜一遍,要尽快。”
“是。”
“你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童?看着倒很伶俐。”沈业笑问道。
易明章看着宋清栾离开的背影,嘴角牵起笑意来:“说来也巧,他也是我在羊台矿遇到的,那日矿下石头滚落了不少,要不是他给我推开,这时候可能还在医院呢。我看他年纪小,在矿上做工有些耽误,就叫来府里了。”
“二爷!”阿湛重重的敲了几声门,也不待几人答话,便跑了进来。
阿湛向来有分寸,很少有这么慌乱的时候,沈业立刻问道:“什么事?”
“尧姑,是尧姑,尧姑快不行了。”
“人在哪!”沈业闻言面色青黑,没人注意到他的手都在抖。
“我姑姑在哪!”骆善几乎与他同一时间喊出。
“在沈园!”阿湛说完,两人便急忙向外走去,骆善只觉得自己浑身发软,强撑着双腿向外迈,脑子昏昏涨涨的,才半个月的功夫,怎么人就不行了?
“别急,我会请最好的大夫为尧姑诊治。”沈业上了车,安抚着骆善,又问阿湛道,“怎么回事?”
“尧姑只说了一句,人尸非毒便晕倒了,现在城中最好的大夫都在沈园了。”
“怎么会,姑姑不是说她去漠河那边了吗,姑姑是不是受伤了?伤在哪了?”骆善急急的追问,眼泪混着细汗一同流了下来,手脚都阵阵发颤,控制不住的轻抖。
“尧姑似乎中了毒,我走得急,看的不仔细。”阿湛答道。
沈园内早已忙做一团,沈德荣没想到再见尧姑会是这番光景,他站在一群大夫身后,年近五十的人了,竟然手足无措。
“大夫,怎么样?尧姑她到底伤在哪了?”沈德荣急促的催问。
“女冠伤了根本,元气尽散,即便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几副药下去,只能多延长几个时辰,但女冠却要承受千万虫咬般的蚀痛,是否开药,还请德管家示下。”大夫说的清楚。
沈德荣看着尧姑的面容,汗珠让她满面水光,已然十分痛苦了,可十几年才见一面,话还没说一句,就要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吗?
就在这个时候,骆善和沈业走了进来,骆善立刻吼道:“不许开!”
众人看向她,沈德荣目光紧紧跟在她的身上,骆善扑跪在尧姑病榻前,紧紧握着她的手:“谁也不许开这副药!姑姑,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
骆善一句话说的含糊不清,哭声里夹杂着几个字,一句利索的话都说不完。
“你看看我,我是善儿啊,姑姑,你再对我说句话吧,你再喊我一句善儿,我还没听你说最后一句话呢。”骆善抱着尧姑的身体,像被刀子割伤了肺腑,顺着血管子喷出一弯血来,一只无形的手,堵住了她呼吸的空气,处处堵塞,头晕脑胀。
“善儿。”尧姑发出微弱的声音,握着骆善的手蓦地一紧,第三个字还未发出,手便彻底松了。
“姑姑!姑姑!你醒醒!姑姑!”骆善颤颤巍巍的将手探到尧姑的鼻息下,已经是冰凉一片了。
“这是什么!”大夫突然指着尧姑的渗血的肩膀道,“快,立刻将人绑起来!”
“谁敢!”骆善挡在尧姑面前。
“二爷,这位女冠被人尸咬了,若不赶紧处理,可要出大事!”大夫慌张的说道。
“倒也未必!”一道清朗不羁的男声破空而入。
沈玉淳与一位清隽的小伙子一同走进室内:“二哥,这是我朋友伍右增,毕业于剑桥大学医学院,不如让他看看。”
“中医治根,西医之本,难不成你还能将人救回来?”几个老大夫中不乏资历深厚的太医,不屑的说道。
伍右增靠近尧姑,拨开伤口查看:“近日我也查探了几位人尸,发觉他们极其怕热怕冷。已经死去的人,脑细胞不可再生。可他们仍旧有行动能力,这说明人还未死,只是被毒所控;如果将人尸置于极寒之地,使毒平静,研制出解药再给人尸服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总比当下一把火烧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