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府吃过早饭,贾老爷便命人沏了新茶,几人坐在花厅,开始谈论地宫的事情。
“您好像对地宫颇为了解,不知里面关着的到底是什么?”骆善问道。
贾老爷子拂了拂衣袖,平整服帖泛着金线光芒,言谈间眉目颇为慈善:“说起来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事,跟着几个同伴去山里玩,那年夏天热的冒火,我们几个小伙子便跳进了湖里解暑,没想到直接被那水吸了进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地宫了。”
“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什么都想探个究竟,我们这一行人便往里面走,在佛龛上找到一团竹简,上面刻着唐隶,大概意思是,大唐盛世,神都长安,千妖伏聚,百鬼夜行;荼毒生灵无数,三清法师散尽一身灵力,拼上性命才将群妖镇压于此,并将肉身化作螣蛇;骨头化作银鳞虫和骨蛇,镇守殿外,以防其他妖类闯入。”
“那只小妖是怎么回事?”骆善问道。
贾老爷子竟红了眼睛,长叹了一声:“那群妖虽在地宫里封印着,可外边还有不少零落的小妖,在周围吸取俞山灵气;这些妖一贯会迷惑人心智,利用人心之弱,附形于体,操纵行事。”
“也正是因此,当年我们一行人才会死伤大半,我年纪最小,这些兄长们护着我逃出来后,便不治身亡。”贾老爷子眼角可见闪烁的泪光,枯柴一般的手,在眼角擦去:“为了不再让无辜百姓遭受毒害,我便再次落户居住,守着这湖,也守着当年那些兄弟的骨骸。”
骆善与沈业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将信将疑,沈业问道:“那小鬼为何叫你爹爹?”
“你们今日在院中看到的疯妇,是我六姨太,五年前诞下一个女孩,叫月儿,今年年初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走失了,我派人寻遍了北地,至今没有消息。”贾老爷子面色戚戚,老年丧女,姨娘也魔怔了,实在叫人不忍。
“那些小妖最会挑人弱处攻击,所以才一口一个爹爹,若非当时情急,恐怕我真要心软,放她一条性命了。”
骆善放下茶盏,指腹在杯壁摩挲:“我们正在查一桩案子,可能与您女儿的失踪案有关,月儿是什么时候走失的,当时周围有什么人?”
贾老爷子端起茶盏,低垂下眼皮,掩住了眸中神色,片刻才放下茶盏道:“当日照顾月儿的婆子小厮,我都打发走了。”贾老爷子和颜悦色的婉拒道,“早已经提报警察局了,眼瞧着一年快过去了,还没消息,再从头讲起实在痛心,姑娘还是别问了。”
沈业在一旁冷眼看着,女儿丢了,多一路人马寻找更应该求之不得才对,哪有频频拦截的道理。
“此事事关江盛安危,青帮奉督军府之命彻查,还望贾老爷子能舍己为公。”沈业淡淡道,言下未带一字胁迫,却处处施压。
贾老爷子闻言立刻道:“是,是,那是应当的。”
刚刚听得入神,骆善还未发觉香炉的气味,这会儿突然察觉异样,低声与沈业道:“二爷,你闻这香料可熟悉?”
沈业失笑:“我这两日鼻息不畅,怎么了?”
“是那日在客栈的香气。”骆善看向贾世仁:“贾老爷家中这香如此清甜,我还从未见过。”
贾老爷子闻言大笑,颇带着几分得意:“家中三代做香,恐怕府中香气早已咋了,现在焚的这是枇杷香,取新鲜嫩枇杷,去皮去核,晒干研磨成粉;再加入三道秘制香料便成了,至于这香料是什么,吃饭的家伙我就不便说了;还请二位金盆大水银盆装,原凉啊。”
“哪里,所谓万两黄金不卖道,自古法不轻传嘛。”骆善笑道,今日一番谈话,似乎处处毫无破绽,字字真心坦露,可她总是觉得那里不踏实,每一件事都远没有贾世仁说的这么简单。
贾老爷子一阵咳嗽,苦笑:“年纪大了,一天几碗汤药喝着都补不了。”
“那您先歇息。”骆善一回到房间,便捧着茶壶灌了几大杯水,胸口又像是覆了层油似的恶心,抚了半晌的胸口,才缓缓道道:“我怎么看着这些丫鬟婆子,丝毫不为所动似的?”
“或许体质不同。”沈业道,转而吩咐阿湛,“派人去查查,这香料的销路,准备车轿,一会儿回沈园。”
“是。”阿湛应声下去。
“谁!”沈业手握折扇,双目迅疾的看向内室。
只听得女子怯怯一声:“别打我,别打我。”
骆善向前走去,拨开帘幔,发现竟是柳姨娘,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着被子的破枕头,疑道:“她怎么在这儿?”
柳姨娘呆滞的双眼向门外看去,见无人影,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求你们救救我吧,我那孩子是被人害死的!是那伙儿收香料的!我的月儿回来找过我,她说她别人活活打死,剥皮拆骨,疼得厉害。”柳姨娘哭的泣不成声,还尽力说的快些,好像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人呢?”院子里传来婆子的喊叫声。
“快给我找!找不着人打折你们的腿!”
“这屋找了吗?这屋!”
“老爷不让我说,这府里有人要害我,我保不住月儿,求你们救救我,让我出去,救救我的孩子!”柳姨娘急的语无伦次,频频看向门外,知道自己藏不住,便又作出一副疯态。
扶着墙站起来,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掀了:“让你抢我的孩子!让你不给我!打!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外面的丫鬟闻声立刻推门闯了进来,朝院里大喊:“在这儿!柳姨娘在这儿呢!”
年纪大的婆子跑进来,先是命人按住柳姨娘,将人拖走,再对着骆善沈业两人施了一礼:“扰了贵客清静,真是对不住。”
“不碍事的。”骆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