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窗棂,沿着骆善面庞忽闪忽闪的跳跃,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身侧扶桌而睡的沈业。
他腿上盖着薄毯,虽是睡着,但眼下还是映着一团淡黑,胡子也冒了青茬,平添了几分粗犷,好面庞,诱人遐思。
骆善扶着床榻起身,才趿了鞋子,沈业便醒了,睁眼就看向她那边:“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身子没劲儿,许是这几天没好好吃饭的缘故。”骆善扶着桌子坐下,倒了杯茶喝,环顾四周问道:“这是哪啊?”
“你见过,昨日在地宫,那位贾老板的府上。”沈业道,自顾自的去取外衣给骆善。
骆善不知怎么的,从醒了以后就眉心怔怔的发沉,心里想着可能是昨日小鬼突然消失,身体还不适应。
突然听沈业说贾家,脑中一闪,急急问道:“哪个贾家?制香的那个贾家吗?”
“是,怎么了?”沈业递过外衣,问道。
“前些日子从罗刹海市拿出来的名单,其中就有贾家,他家的女儿不过十岁,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了。”骆善说完,便听外面响起脚步声。
阿湛在门外道:“东西给我吧。”
“阿湛,进来。”沈业道。
沉重的房门被推开,发出极钝的咯吱声,阿湛将托盘放在桌上:“贾老爷派人给骆姑娘送的补药。”
骆善看着药,虽在心里想着不必如此多疑,可还是不敢随便喝。
沈业见状道:“先吃早饭,名录的事一会儿再说。”
“好。”骆善点头,外面一阵吵闹声传进来。
“我的月儿,别抢我的月儿!滚开,都滚开!”
骆善闻声,与沈业一起走出房门,在不远处的廊下,看到一身着雾蓝长裙,鬓发撒乱,却珠饰华贵,容貌姣好的女子,手里似乎抱着一个孩子,正躲避着下人的追赶。
“快把人绑!”贾老爷发觉沈业二人也在,便收了声,“带下去!这样疯疯癫癫的像什么话!”
丫鬟婆子连忙上前,一边一个架住柳姨娘向外走去,那婆子五大三粗,毫不费力的便将人提走了。
贾老爷走进了些笑道:“姑娘醒了,若是哪里不适,只管知会下人,千万不要客气。”
“多谢贾老爷相救,关于地宫,我们还有些疑问,不知贾老爷是否方便讲讲。”骆善笑盈盈的问道,好不明媚的一张脸。
贾世仁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听到有事相求,更是忙不迭的应声:“那不如先去正堂吃早饭吧,在一一细说。”
“好。”骆善回头看了沈业一眼,想起昨日种种接触,眼神便有些躲闪。
阿湛跟在身侧,悄声对沈业道:“二爷,雍家三爷跟熹格格订婚了。”
“谁!荣熹?她前些日子不是才大婚,怎么?”沈业颇为诧异,虽说老夫少妻司空见惯,可荣熹好歹也是格格,何必纡尊降贵,弃了良婿,嫁给能做自己父亲的雍贤?
阿湛道:“这几日您不在城中不知道,荣王府出了大变故,熹格格也遭了大祸。”
沈业没兴趣听这些,他做事从来只看结果,便问:“什么时候订婚?”
“就在今日。”
“那你一会儿派人回去,好好准备份儿贺礼送去,告诉三叔,我抽出身来便去给他庆贺赔罪。”沈业蹙着眉,雍荣两家的嫌隙,可并非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如今竟也能成了姻亲。
“是。”阿湛道。
骆善走在前边,将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中,那荣熹她也见过一面,真是明艳世间的富贵牡丹,不知怎么会嫁给垂死之人。
今日雍府宴请荣王府亲族,府内忙做一团,荣熹再披红嫁衣,看着桌面上雍贤亲手写的庚帖:雍贤,荣熹;文定厥祥,愿青庐交拜,琴瑟和同;齐眉耄耋,永结秦晋。
她放下合婚庚帖,露出一抹妩媚笑意,扶了宝儿的手道:“督座呢?”
“在祠堂,这个时候,格格还是去前堂吧,福晋也在。”宝儿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既如此,咱们也去祠堂。兄长订婚,做叔叔的怎么能躲在祠堂不见客呢!”荣熹嘴角挂着笑,步步生莲的走出房门。
雍肃跪在祖宗牌位下的软垫上,握着一炷香不知在拜什么,全然不知荣熹踏进了大门。
荣熹跨国了月洞门,便驻足不前,看着祠堂两边的楹联,左边写着:圣者心日月;右边写着:仁者寿山河;牌匾上八个大字:承天所命,既寿永昌。
这几块牌子,传闻自唐朝便有了,那时大唐盛世,神妖浮动;四象在人间找了四家宿主,代代传承,守护江河百姓的职责;这便是四象一脉留下的底气,放眼天下,哪个敢将这蔑视皇权的招牌挂在府上。
荣熹踏入了祠堂,站在雍肃身旁,嗤笑一声。
雍肃将香奉入炉鼎中,转身看着她道:“谁让你来的?”他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上半张脸藏在幽黑中,只看得到一张薄唇抿着。
荣熹轻笑一声:“嗬~”
“今天可是我跟你三哥订婚的好日子,叔叔怎么不去前堂宴请宾客,反而在这拜起了列祖列宗?难不成指望着天降一道雷劈死我?”
“这是雍家的祠堂,容不得你放肆,出去!”雍肃声音透着狠厉,荣熹心中却丝毫波动都没有了,从前她惧怕,是因为贪生,舍不得也不敢去冒险,如今她早已死了一次,还有什么要顾忌的。
“叔叔这就急了?”荣熹掩帕一笑,一条玉臂竟顺势抚上了他的肩头:“日后还有的是,让你雍家祖宗闭不上眼的事呢!”
荣熹的声音还在嗓子里没全发出去,就被雍肃一把攥住了脖子,那细长的脖颈被大掌包的严严实实,似乎只要他稍一用力,就会落到地上。
“妖妇!”
荣熹嗬嗬笑着,媚眼如丝:“你若是不敢杀我,就趁早放开手;现在多好啊,这十几年我怎么就浑浑噩噩的不敢出头呢?其实叔叔也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也有这束手无策的,时候。”
随着雍肃收紧的手掌,她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渐渐连呼吸都短促起来,皎白的一张脸憋成了红紫色。
“住手!”宝儿早在接到荣熹信号时,便去请了雍贤来。
雍肃看向门外,手掌蓦地松了,脸上滑过瞬间的慌乱,躬身一揖:“三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三哥!”雍贤扶住向下滑落的荣熹,转交给宝儿,上前便是一拳,将雍肃打翻在地。
雍肃扶着香案,擦拭着嘴角血迹:“三哥,这桩婚事大姐和我都不同意,你一定要一意孤行吗。”
荣熹扶着宝儿,走到雍肃身边,眼眶含泪:“三叔,是我不好,想着让七叔去前堂帮你挡挡酒,没想到说错了话,千万别因为这伤了你们兄弟情分。”
雍贤拥着荣熹,声音沉沉的:“阿肃,她是你三嫂,别再让我看到你忤逆不敬!”
“三哥,你就这般固执?”雍肃扶正军帽,看着雍贤的眼里满是失望。
雍贤再次警告:“你若容不下她,雍府也快容不下你了。”当初他能将整个雍家交到他手中,如今也能再物色其他人。
说罢,拥着荣熹走出了祠堂,声音轻柔,拿着帕子给她擦泪痕:“既已订了婚,称呼也该改改了。”
“从小到大,叫的习惯了,一时有些改不过来。”荣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