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从荣王府急匆匆的赶回雍府,将管家列的名单交到荣熹手中:“格格,大管家说土匪刚来的时候,所有宾客都没反应过来,被困在了前堂;只有督座反应及时,护送着三爷出了府。”
荣熹看着纸上这些人的行迹,这些年她一直自己骗自己,额娘死于难产时,她想自古妇人产育,都是在鬼门关行走,是天命不护;阿玛走的时候,她想着父母夫妻情深,为给额娘祈福,阿玛淋雨落了病根,是为着母亲的死才郁郁而终。再后来,她曾议亲的世家公子暴毙,她想着生灭无常,祸福难料。
直到如今,表哥大婚之日当众暴毙,她被土匪掳劫;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她才恍然,原来一切事情的走向,都有那么一双手在后边推着。
“那个大夫呢?”荣熹将纸点燃,扔在了香炉中。
宝儿低声道:“奴婢找过去的时候,那大夫家已经空了,邻居说是遭了匪祸,一家老小,连三岁的孙女儿都被砍死了。”
“好,很好!”荣熹扶着桌子站起来,她知道表哥从无隐疾。
一场横祸,贯穿了她近十年光景,她看着镜子里这张脸,不知怎的竟隐隐作呕,她如今强活在世间,嫌恶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当那个高悬在苍穹之昴上的太阳,陨落在泥沼时;就注定她永远无法走向明寿,那个皎如月光的男子。
“三爷回来了吗?”荣熹抓起那朵牡丹花簪,松松的插在鬓发上,如瀑青丝细软莹泽;将她衬的柔弱不堪。
宝儿拿起大氅披在她的肩上:“已经回来了,不知跟姑奶奶说了什么,面色似乎不太好,格格要过去吗?”
“去。”荣熹手指在朱砂色的胭脂上沾了沾,轻点在唇上,举步向前踏去。
她知道,这个时候雍贤去雍伽那,除了荣王府不会有第二件事,越是面色不好,她越该去浇上一捧油,让这把火烧的更大些。时至今日,如不用年少时的情谊,绑住雍贤这棵大树,她只有死路一条。雍贤虽不长寿,可只要给她几年时间,就足够站稳脚跟。
雍贤去佛堂时,雍伽第一句话就是:“你若娶她,便当没有我这个大姐罢。”雍贤驻足许久,最后深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三爷,熹格格在外求见。”元朗进屋通传。
雍贤赶紧起身,向外迎去:“你身子不好,快进来!”
荣熹扶着门槛,低咳两声,嘴唇泛着几分淡红,霜雪凝脂的面庞上毫无血色,单薄的一阵风吹过来,都要倒似的。雍贤赶紧扶住她的手臂:“怪我,本想着今日有些晚了,怕打扰你休息,就没过去;反倒让你跑一趟,下次使唤丫鬟叫我,你别出屋子。”
“喝点热茶驱驱寒。”雍贤亲自倒了茶,递到她的手里。
元朗领着小厮丫鬟一同退了出去,宝儿也跟着给两人关了门。
“这几日可好些了?哪里不舒服就告诉郑医官,她从前是在宫里给娘娘们请脉的,医术极佳。”
荣熹放下茶盏,手掌有了些暖意,笑容苦涩:“三叔,你不该救我。”
“熹儿,我看着你长大,盼你平安。”雍贤话止在嘴边,说不下去,“我”
荣熹冷眼瞧着他的神色,捻着帕子低声啜泣:“我才几岁的年纪,额娘便走了,外祖一家恨父亲无能,治不住妾室,才让母亲中毒难产,与王府断了恩义,连我也不加看顾照拂;没几年父亲也旧疾发作,郁郁而终;姨娘独大,我一个人在王府,倒像是寄人篱下一般;只盼着有朝一日嫁与良婿,过几年舒心日子!”
雍贤紧蹙着眉头,面露不忍。荣熹本是作势拿捏,不想三言两句,也触动了伤心之处,落下一连串的泪来。
“谁知大婚之日,宾客在座,天地高堂,礼成即新丧!前有夫婿暴毙当堂,后有悍匪掳劫;我不过是个深闺女子,遭此横祸早该悬梁明志,还有何颜面让祖上蒙羞!三叔,你当时便该让我死在那破庙中,也好过如此苟活!”说罢,荣熹便腾的起身,重重的撞向了香炉。
雍贤大惊,飞快的起身扑去,脊背重重的磕在炉鼎上,雍贤闷哼一声,心里想着的却是:好歹护住了她。
“熹儿,熹儿你怎么了!哪来的血?来人!叫大夫!叫郑医官!”事关荣熹,他时刻都记着细处,连大夫都想着叫女医官来。
荣熹也没想到,自己竟呕出了一口血,将唇染的朱红,她抿唇一笑,极为凄艳:“三叔,不要叫医官了,熹儿好累,真的不想坚持了。”
“熹儿,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雍贤将她揽在怀里,紧紧的环紧了双臂,“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成婚好不好。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从此有我雍贤一日,你便是江北三地最尊贵的夫人。”
荣熹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必再低作姿态了,她怔怔的望着雍贤,眼里是托付此生的信任依赖,柔弱纤纤,任谁看了也想用命去保护她一辈子:“三叔。”
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掉在雍贤的手心。他握住手掌,常年征战的粗粝手指,抹去她眼下的泪痕。
宽厚而炙热的大手紧贴在她的背上,将她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