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熹抓着盖头一角,缓缓拉下,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是一个局外人,渐渐的才蹙起眉毛,一双丹凤含情目怔怔的望着张忱生。
张忱生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腹部的绞痛让他轰然跪倒在地,眼睛未曾落在双亲身上一刻,颤着一只手向前伸去:“表,表妹.我终于,娶到”话还没说完,胳膊便落在了地上,猩红的眼睛还圆睁着。
不知怎的,荣熹鼻子一阵酸涩,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面颊,一幕幕幼时的画面涌上心头;怎么会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觉仪态凄凄不减端庄,楚楚可怜不失雍容,其容清纯,然媚态在骨。
堂前的雍贤面色清冷,看向雍肃:“怎么回事?”
“三哥看到了,新郎怎么突然暴毙了,会不会是有什么旧疾啊?”雍肃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好像全然与他无关。
堂前一片混乱,张氏指挥着人将张忱生抬到了后堂,大夫被催促着跑进了屋,一搭脉就知道回天无力了,可这人还没咽气儿,总要再救一救,便拿出银针:“还请各位向后退退。”
“大姐,这有我们,你跟安儿快去前堂,那么多宾客,不能没人照拂。”张忱生父亲还算老成持重,转头对张氏道,“安儿,快扶着你娘!”
“好,好。”张氏拿帕子拭着泪,走到前堂去。
荣王府里人声鼎沸,房顶都要掀了,见张氏走出来,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
“今日事发突然,招待不周还望各位海涵。”
“福晋哪里的话,贵婿怎么样了?”祝老爷子拄着拐杖上前问道。
“大夫还在诊治,今日的礼怕是不能成了。”张氏说着又掩帕拭泪,引得周围世家夫人好一阵安慰。
正说着,便听横空一声枪响,雍贤一惊,按住椅子向响处看去,竟是在前堂。
雍肃喊道:“元洪!带三爷离开!”
“是!”
“阿肃!你想干什么!”
“若是那队人马没被三哥遣走,此刻应该能派上用场。”雍肃给枪上了膛,直视雍贤:“三哥还是先走吧,这不安全。”
“护院的府兵呢!快去叫啊!”张氏抓过一个小厮吼道。
“福晋别喊了,都搁这儿呢!”
只见十几个府兵被捆的像牲畜般,扔在了堂前,一破衣烂衫的男人拿着枪喊道:“爷爷是大梨树的程黑子!前些天就听说你们王府有喜事,特意下了贺书,打了些山珍野味儿孝敬,本想着福晋能依礼还十万大洋,谁知道是音信全无啊!”
“那我只能不请自来了!”
沈清峰、苏娘、易明章三人看向周遭空的座位,苏娘暗道:“督座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刚护送三爷走了。”沈清峰道。
“这事儿”苏娘意有所指的收了声。
“这两家的恩怨,咱们插不得手。”易明章索性拢了衣服,安安稳稳的坐在那,就当看了场戏。
“各位放心!只要你们别抻头,我这枪子儿就飞不到你的脑袋上!我们兄弟也难啊,寒冬腊月的还得往山下跑,为了啥?不就为了讨口饭吃吗!福晋,你说是不是?”程黑子哈哈一笑,枪在手里晃晃悠悠的,看着人心直悬。
荣熹跟这一屋子的人掩着门不敢出声,外面又是一声枪响,大夫扎着针的手一抖,见张忱生本还急促的呼吸骤的停了,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对张氏夫妇道:“额驸,毒性发作,药石难医,已经过世了。”
“生儿!”张夫人扑倒在床榻前,泣不成声,几度昏死过去。
荣熹坐在椅子上,脑中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她抓过宝儿的手,好像在自言自语:“怎么会这么巧?山匪劫财,那是谁给表哥下的毒?”
此刻她还不知道,雍肃一行人早已从偏门离开。
“这回礼我就自取了!福晋不必远送!兄弟们,撤!”程黑子大喝一声。
张氏夫妇已经顾不得外面的土匪,瘫坐在儿子的尸体前,老泪纵横。
背后的房门被一脚踹开,宝儿吓得一个哆嗦,转身便将荣熹挡在了身后,谁知那几个黑熊似的壮汉,直奔着荣熹走来。
宝儿伸手阻拦,被壮汉抓着头发撞在桌子上,立时昏死过去。
“格格!”一屋子人都涌了过去,奈何都是常年在深宅伺候的丫鬟婆子,难敌土匪悍力。
连张老爷子也被掀翻在地,指着土匪骂道:“新妇已经丧夫,你们这些畜生还要做什么?这是王爷府!你们今日若是敢砸荣王府的明火,明日我便叫督座铲平你们的山头!”
几个壮汉不发一言,拽着荣熹的胳膊将人一把扯了起来,相互对视,笑的极其淫邪下作:“娘嘞!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丫头!”说着把手里提溜算挂的首饰一扔,将荣熹扛在了肩上便向外走。
荣熹僵直的身体抖得像筛糠,觉得周围天旋地转,张大了嘴呼救,却一个字也喊不出声来。
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从嗓子里粗重的吼出,转瞬就被湮没在土匪的高呼声中。手脚软的竟提不起一丝力气,像个死人一样被程黑子扛下了台阶。
荣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恐惧到极致,是发出不来声音的。走下台阶这一路,满座宾客皆抱头,竟无一人敢抬首。
她本想假死的,可现在,她面前唯一的一条路,只剩悬梁。
用这条命换一个贞洁烈女的牌坊,保住王府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