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到春节是水厂最忙的时候,无论功能饮料还是三宝原液都加班加点生产,同时忙的还有林场的红参作坊,都在赶货供应双节市场。
经过半年预热,原来冷下来的国内市场开始复苏,年底功能饮料和三宝酒的订单剧增,所以厂子里的机器几乎就没歇过。
赵小勇和两个车间主任连宿舍都不回,天天住在车间里,李沐看见赵小勇的时候,他正在包装车间干活。
“小勇我不是告诉你雇临时工么,你们当领导的都下车间了,厂子谁管理。”
赵小勇抬头一看是李沐连忙把打包机放下跑了过来:“厂长现在林场没闲人,都忙着上山砍树呢,经济形势一好,原木的需求量剧增,连女的现在都雇不到了,我也没想到咱们这儿会闹用工荒,要不然我打电话联系一下吉春的老同志,看看能组织一批人过来不。”
李沐连忙点头:“那还问我干啥,赶紧找人啊?咱们人不够再累垮几个,不更耽误生产了。”
赵小勇忙掏出电话打了过去,把用人的要求说了说,脸色很快就难看起来。
李沐赶紧走到他身边问了一句:“咋了老赵,工人们不愿意来么。”
赵小勇眼圈一红:“厂长,我找的是以前初选车间的老李,他说现在不少工人都打零工呢,冬天没活还天天去蹲马路牙子,咱这儿真要是能管吃管住,他能组织几十个人过来,都是咱们厂的下岗职工。
不过有个坏消息,咱们厂的老厂长李文学没了。”
李沐一冷:“啥时候的事儿,咋没人告诉我?老厂长才六十多岁,咋就没了?”
赵小勇叹了口气:“大李子说是突发的心梗,喝了顿闷酒一觉就过去了,大李子还说,老厂长临走那天还去二轻局找领导研究药厂的事儿呢,他为了药厂辛苦了一辈子,最后到死都合上眼。”
李沐鼻子一酸快步往办公楼走,李文学的死就像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上,原本他还对改组药厂心存疑虑,可现在他下定了决心,一定把药厂救活了。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赵小勇就推门进来了,坐在李沐对面闷头抽烟,李沐看看赵小勇,提起了药厂改制的事。
“老赵,咱们药厂年后怕是要重组了,我跟经委的一个处长谈了一盘,不过想要盘下药厂钱可不少,把咱这两年赚的都拿出来还远远不够呢。”
赵小勇递给李沐一根烟,眉头皱着问了句:“大概得多少钱啊?你我都是药厂出来的,咱们药厂无论厂房还是设备,都已经不适合现在的生产要求了,也就那块地值点钱,这功夫盘药厂是不是有点儿冒险啊。”
李沐叹了口气:“老赵我明白你的意思,花几千万都能建个新药厂了,还不用接下岗工人这个包袱,一切重头开始,可我为啥非要把药厂盘活啊?不就是心里放不下吗。
你我都是父一辈子一辈靠药厂养活的,当年虽然困难,可当领导的也没比咱多吃二斤肉,这就像一头老牛,又耕地又挤奶的,到老了你还真下得去死手杀了吃肉吗?
再看看咱们厂那些退休的下岗的,十冬腊月还去蹲马路牙子,你就没想他们这个年咋过吗。
我李沐没啥大的理想,只有两条,第一就是把我爹留下的中医古方变成老百姓吃得起的药,再就是尽量让那些下岗的同志重新有个稳定的收入,药厂又活了,老厂长也能闭上眼啊。
咱们盘药厂的钱,政府会拿出一部分补给那些退休职工,豁出去这几千万,我宁可再多奋斗十年,起码落个心安。”
换做任何人说这番话,赵小勇都会怀疑他在给自己涂脂抹粉,现在国企改制就像个大蛋糕,盯上的人谁不是为了赚钱?
可李沐说这番话赵小勇却信,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厂长了,当年要不是李沐把自己钱拿出来改造设备,药厂早就垮了,李沐无论是办种植园还是进行技术改革,从未在里面多拿一分钱,结果到现在投进去的还都成了白条。
赵小勇犹豫了一下:“厂长,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老企业包袱沉,你真要干药厂,莫不如就在北甸子建个新的,工人我给你找,争取把厂里能干活的都给找来,咱给开双倍工资都成,也比你盘咱们厂安全。
上回你还没被坑够吗,张峰他爹可是副市长,你还拿着钱往人家枪口撞,那不是傻子吗。”
李沐笑了:“当年在集体户,慧慧妈堵着集体户大门骂,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们在大砬子种药材,受到的刁难也不少,可我们还是挺下来了,明明可以在通河种,为啥我要选大砬子,是因为那么一抹难泯灭的乡愁。
我要救活宏源药厂是一个道理,你没看那些退休的老工人,一有空就会厂子看看,摸摸熟悉的机器,走走熟悉的厂区,药厂承载的不止是他的汗水,还有一生难忘的青春岁月啊。
人得有归属感,咱们都是最底层的老百姓,这一辈子除了柴米油盐老婆孩子,静下来的时候还能想起啥?恐怕只有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哪怕那地方层曾给自己带来过伤痛。
我不想让咱们厂的老工人有遗憾,更不想让自己老了后悔,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么。”
赵小勇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他也是下岗工人,当时他离开工厂那一天,领着工人把车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他记得即使最能偷懒的工人,也都板着脸闷头干活,没有一句牢骚怪话。
岗位是工人的饭碗啊,或许曾有人混一天是一天,但你真没了这个岗位,心里的那种落差和苦闷,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
两天后,老李带着三十多个药厂的下岗工人来带了水厂,赵小勇立刻把他们编进了制药车间,负责小罐药和三宝原液的加工,替换下来的年轻工人补充到了水厂,原本的两班倒换成了三班倒,用工荒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