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头李沐都知道,过来的是王建国。
腿都坐麻了,李沐站起来蹦了几下,蹦得满身雪沫子乱飞。
“瞅你身上的雪,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吧?大冷天在外面坐着干啥?有啥想不开的?”
李沐连忙赔着笑:“看你说的建国叔,我能有啥想不开的?我就是喜欢养的牲口,兴许过了今年我就要离开奋斗村了,再回来都不知道啥时候,圈里的牲口或许就看不见了。”
王建国一脸诧异:“你咋还这么伤感?受刺激了?上建国叔家喝两盅?跟叔唠唠?”
李沐摇摇头:“没啥伤感的,就是随便说说,大冷天您来这儿干啥?”
王建国四下看看:“这不过节了吗?我寻思去公社转转,有些关系不得维护么?这么多年没少麻烦人家。”
李沐笑着点头拔腿就走,这种事他可不想听,听多了都是事儿。
王建国所谓的转转其实没啥大问题,就是过节了给农技站财政所啥的送点鸡蛋大米,哪个村都这样,谈不上贿赂,沟通感情而已。
回到集体户一看灶坑都是凉的,李沐抱进来几捆苞米秆点上火,这时候他才感受到啥叫冷锅冷灶,在农村家里没个女人,日子难过啊!
点上火烧了一阵屋里才有点儿暖和气,李沐吃了点东西,躺在炕上胡思乱想,手抄本就在褥子底下,可他不想看了。
他现在盼着快点过完年,徐馨她们回来起码集体户能有点人气。
整整一天孙慧慧都没出现,李沐百无聊赖,除了喂牲口就是看脉经,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
晚饭后躺在炕上看医书,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再没有金旭和孙慧慧,而是梦见了繁荣胡同,梦见了父母和弟弟妹妹。
半夜惊醒,满脸是泪,枕巾都湿了,迷迷糊糊又睡下一大早却被王建国吵醒了,说是村西头的老王头病了。
李沐给人下药是二把刀,可这么多年看脉经,号脉也八九不离十,他一听有人病了,赶紧背上书包跟着王建国就往村西跑。
老王头是个五保户,要不是一大早王建国给送慰问品,谁都发现不了生病的事。
李沐跑过去时屋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王玉霞正在给老头量体温和血压。
“王书记,孙大爷高压到了180,说话也说不清,我看得赶紧往卫生院送。”
老头衣裳都有人给穿好了,就等着王建国拿主意呢。
王建国把李沐往前一推:“快给看看咋回事儿,不行就得叫救护车,用马车送别给耽误了。”
李沐伸手摸在老头的脉门上,又找根筷子撬开老孙头的牙关看看舌头,抬起头看向了王建国。
“建国叔,孙大爷脉象沉细,目赤失律,舌根僵硬,我看是肝阳上亢造成的脑梗,这病不能乱动,得立刻送医院,最好还是叫救护车。”
王建国立刻让王玉霞去村部打电话要车。
屋内的人都看向了李沐。
大伙头一次看见李沐给人看病,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全都半信半疑的,他这个奋斗村二流子可没少坑人。
“你们看我干啥?孙大爷是急性脑梗,又不是啥疑难杂症,我就是手头药不全,又不会针灸,要不然给他煎几副镇肝熄风汤,用针灸疏通经络,当天他就能动弹。”
孙壮就在屋子里,一听见李沐要给老孙头吃药赶紧摆手。
“我说兄弟打住,哥哥我体格好,拉一天还能活着,你要是把老孙头弄得上吐下泻,还不直接给送走了?”
李沐打开书包翻找半天,只找到了白芍、甘草和夏枯草,他的包并不是中药铺子,凑不齐药方。
李沐看了一眼周围的老乡:“谁家有干婆婆丁给我找点来。”
孙壮离着老孙头家比较近,看着李沐问道:“你真要给老头喝药?他都这样了,吃坏了可要人命,你别惹事儿。”
李沐一瞪眼:“孙哥我不是给他吃药,是用夏枯草和蒲公英给他煮点水,去去肝火,你们没看他两眼通红吗?那是肝火上行的症状。”
孙壮推门就跑了出去,李沐连忙找来个茶缸子,倒上热水放了点夏枯草。
不一会儿孙壮拿回来一大把干蒲公英,李沐抓一把也放进了茶缸子里。
一碗药茶喂进去,明显看着老孙头额头见汗了,王建国把暖瓶的水倒掉,把一茶缸子药茶都装进了暖瓶里。
足足等了十几分钟救护车都没动静,可炕上的老孙头一个劲动,嘟囔着说啥也听不清,李沐凑近前闻到了一股臭味。
“孙大爷要解大手,家里有尿盆子没?”
王建国赶紧把尿盆子端进来,回头看了看李沐:“这活儿你能干啊?干不了赶紧出去吧,你要是把老孙头弄拉了看我咋收拾你。”
李沐一咧嘴:“孙大爷就得拉才邪火呢,不拉那药茶不是白喝了?”
屋里只剩下孙壮和王建国,其他人都跑到了屋外,不一会儿孙壮捂着鼻子跑出来,满满半尿盆稀屎,味儿都打鼻子。
“李沐你小子太损了,又给弄得这么恶心,要是老孙头出事儿看我不踹死你。”
这功夫王玉霞从外面跑了进来,远处已经能听见救护车的叫声了。
老孙头让救护车拉走了,王建国跟赤脚医生陪着,满院子老乡看救护车走远了,全都看向了李沐。
李沐这个腻味,哼了一声进屋拿上书包就走,难怪他爹不让他学中医,这就是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回到集体户李沐还一肚子气呢,他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给老乡看病了,忽然院门一响,他透过玻璃窗看见一个红彤彤的身影。
玻璃上凝着冰花看不太真切,可整个奋斗二队,貌似就孙慧慧一个人穿红棉袄。
李沐起身就跑到了门口,屋门一开,一个扎着红头巾的大姑娘满头挂着白霜,不是孙慧慧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