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槐点了点头。
自从那日在太平仓大帐篷里听说了，掉包的粮食找到了，常满仓也找到了后，他就知道，颜尚书应该无事。
他就是想问：“齐大哥，那应侍郎认罪了吗？”
齐云本来带着笑的脸僵了一下：“他……在狱中自尽了。”
辛槐心一沉：“他供认出幕后之人了吗？”
齐云一脸的为难，摇头道：“辛问事，这些事，我不清楚，等二公子来了，您问他吧！”
晚上，辛槐靠坐着枕头，喝人参鸡汤。
鸡汤上的浮油被撇得干干净净，汤水清清澈澈，他如今大病初愈，不能吃油腻的，这撇了油的清鸡汤，正好。
辛桃在一旁絮絮叨叨：“参是颜大人让林叔送来的，还送了十来张皮子，够咱家每人做一身了。我选了两张漂亮的，打算给你做一件斗篷，做一件厚袍子……”
辛槐边听他大姐说着话，边低头喝着汤，家人的絮叨，热腾腾的鸡汤，让他里头暖烘烘的。
汤还未喝完，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低喊声：“二公子。”
辛槐喝汤的动作一顿。
颜少卿来了？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北风裹挟着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人进了屋。
门又很快被关上，几日不见的颜少卿仍是一身黑色劲装长衫，迈着大长腿几步走了过来，平日里冷硬的俊脸此时带着温暖的笑，看着辛槐，道：“醒了？”
辛槐放下勺子，就要起来，却被颜少卿制止：“别动，就这么躺着。”
辛槐只得将碗交给辛桃，冲颜少卿拱了拱手：“大人。”
见他这般生疏客气，颜少卿很是无奈，问道：“好了？”
辛槐笑了笑：“多谢大人关心，好了。”
“那就好！”颜少卿站在床边，低垂着眼皮看着靠坐在床头的辛槐。
之前布满脸颊的红霞此时已褪去，脸色变得苍白，确实是退烧了，但憔悴得厉害，下巴尖尖，眼下发青，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睛此时也没什么神采，看着就让人心疼。
见颜大人来了，辛桃连忙带上门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颜少卿盯着他的脸，轻叹一口气，怜惜地道：“好不容易养出了几两肉，又没了。”
辛槐抬手摸了摸脸颊，也觉得惋惜。
又成蛇精脸了。
他也很无奈啊！
谁叫他身体这么弱呢？
动不动就生病。
压力大生病，吹风淋雨也生病，没休息好也生病。
他是真羡慕现代世界里那个宅男，吃着方便面，整宿整宿地熬着夜，学习，打游戏，就算是暴雨倾盆淋成落汤鸡也不会生病。
还有眼前这厮，不管压力有多大，不管熬多少夜，不管风吹雨打，从来不会生病，身体一直棒棒的。
外面北风呼啸，可这厮穿得竟这般单薄，既没穿夹袄，也未穿外袍，斗篷什么的就更没了，难道不冷吗？
若是他，就穿这么一点点，只怕早冻成冰棍了。
羡慕嫉妒恨啊！
辛槐看着颜少卿，问道：“大人，衙门里的事还很多吧？您这么早就下值了？”
颜少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他，无奈地道：“知道你醒了，就早点过来看看你。衙门里的事反正永远也忙不完。”
辛槐心里想着太平仓的案子，着急得很，若是在别人面前，他还要忍耐一下，装一装，可在颜少卿面前，他没什么好忍耐的，直接问道：“大人，应侍郎自尽了？”
颜少卿知道他心里公事最重要，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也不觉得突兀，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地道：“是，昨夜的事。”
辛槐又问：“那他招出幕后之人了吗？”
颜少卿沉默着，低垂着眼皮，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摇头道：“应该是没有。这事有点复杂，我不好妄加揣测。”
辛槐一时有些茫然。
什么叫应该没有？怎么个复杂法？
不就是应侍郎不敢供认大皇子，为了保全家人，最后选择自尽吗？
不过，看颜少卿这为难的模样，只怕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既然他为难，辛槐也不再追问了，又靠回枕头上，问道：“大人，常满仓呢？他招认了吗？”
颜少卿脸色稍缓，点了点头：“招认了。事情和你之前的分析差不多。最开始，常满仓确实只是小打小闹，不过，不是通过地道，而是普通的法子，借着运送杂物秽物以及太平仓所需各种用品进出的机会，将砂石运进来，又将粮食运出去。数量不多，每年弄个几百两银子。直到四年前，他突然发现了北二仓的那条旧地道。不过，那时的地道很短，只有一小截，离两条街外的粮店远着呢！直到他遇到了朱华，朱华当时就在太平仓附近那家粮店里当掌柜的。哦，还有一件事，那卫氏是朱华的表妹，就是他，将卫氏介绍给常满仓。常满仓朱华两人兴趣相投，相见恨晚，一个有粮食来源，一个有销赃渠道，一拍即合，将那条旧地道挖通，然后大肆掉包偷运太平仓粮食。不过，这个时候，两人还算有节制，就算偷得多比以前多，一年也不超过一万石粮食。”
辛槐觉得奇怪：“一万石粮食也不是小数目啊！账目怎么平？常满仓只是个主事，他这也太大胆了。”
颜少卿冷笑一声：“还不是仗着和我父亲的关系？开始几年弄的那些粮食，因为数目小，我父亲并未发现。粮仓这种地方，是有损耗的，管理得当，损耗就小一些，管理不得当，损耗就大一点。而且，就像你之前说过，绝对的清廉不存在。守着粮仓不犯错，是不可能的。只要不过分，我父亲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正因为如此，常满仓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
辛槐沉默了。
这确实是行业潜规则，不好评价。
片刻后，他又抬头看向颜少卿，问道：“那后来，偷运出去的粮食不是就多了吗？每年一万石粮食，这数目可不小，可不是能用损耗能遮掩过去的。颜尚书就不管管？就算是亲戚，但警告一下，训斥一下总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