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不是重视不重视的问题,而是根本看不出来这个条款会带来的后果,这是国企严重缺乏熟悉国际法人才的原因。
说白了,现在依然有许多国企还没有学会怎样和鬼佬做生意。西方人主导国际市场数百年,他们制定了游戏规则,他们深谙其中的道门,而作为新人,华夏企业还需要学习,但是这并不能作为造成巨大国有资金损失的理由。
学费不是这样交的!
抛开这些暂时对现在的情况帮不上忙的念头,姚远再一次问道,“十三艘铁矿石船,多少吨?”
洪清泉苦笑着低了低头,“250万吨。”
姚远彻底无语了。
敢情全是十几二十万吨的巨型矿石运输船,一下子离港十三艘这种巨轮是不正常的,而且离港的时间这么密集,很明显了,这是必和必拓集团设的一个局。
姚远轻轻摇了摇头,拿起卫星电话拨了过去,问,“近一个月铁矿石价格传真一份给我。”
放下电话不久,传真机就嗡嗡嗡地响起来。
姚远走过去撕下还火热着的传真纸,返身回来坐下认真地阅读起来。不单单是价格,还附带了春风集团专业团队的分析。
这已经形成一套成熟高效的机制了,姚远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到这一类信息。自然是基于4g技术建立起来的内部传输网络,这么好的技术,当然要自己先享受一番。
看完了之后,姚远才意识到当前的铁矿石价格争夺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这背后是华尔街的基金在作祟,他们可不管铁矿石价格的涨跌对经济建设的影响,他们只关心能够通过操控铁矿石的期货价格的涨跌来牟取暴利。
加上以华夏为首的金砖四国的高速发展,铁矿石价格有了极大的增长动力。
多种因素之下,铁矿石的价格这几年呈现出的是稳步上涨状态,现在已经去到了87美元每吨。
必和必拓集团开给国矿集团的价格是86.5美元每吨,同比增加了15%多。
换言之,250万吨在海上飘着的铁矿石,国矿集团需要多付出将近3000万美元,这笔钱可以说是无妄之灾,即便是接受了新定价,也不会因为这批250万吨的铁矿石多付出3000万美元。
这笔钱,完全是因为国矿集团在合同谈判中犯下的低级错误造成的,是一笔昂贵的学费。
姚远把传真递给夏红华,问洪清泉,“这么说,已经结束的是长期供货协议谈判,淡水河谷、必和必拓、力拓三巨头以垄断的地位,要求你们接受86.5美元每吨的价格。”
洪清泉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却止。
刘升说,“而且这个价格是基础价格,也就是说,十年的长期供货协议有效期间,价格只涨不跌,不管市场上的铁矿石价格如何变化。”
“欺人太甚。”姚远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夏红华不由的抬起头来看向姚远,以他对姚远的了解,此时的姚远已经因为此事生气了。
作为全球铁矿石最大的买主,居然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说起来着实悲哀,也非常的令人气愤。
如果只是因为十几条还在海上飘着的铁矿石船这个事,夏红华轻易不会来找姚远,这点事情实际上春风集团出面就能处理掉,这也是春风集团在海外影响力的所在。
但是,新的长期协议一旦签订,带来的影响将是长远的。
华夏人常说被卡脖子,技术这块被卡脖子,资源这块同样如此,总而言之,有利于你发展的,西方国家都会卡。
更加严重的是,这件事情所造成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以后想要扳回来,非常非常困难。
而且,谈判的具体内容一旦曝光后,国矿集团是肯定会被全国人民骂死的……
拿着全国人民辛辛苦苦赚的外汇这样来交学费,那是会引起公愤的,是会被全国人民戳脊梁骨的!
消息是瞒不住的,也不能瞒着,有多套监管制度在呢。
往大了说,这事关系到华夏在国际社会上的地位,关乎国家地位的事就是大事!
所以说这是一个大麻烦,很严重的一个事件。
夏红华沉声说道,“阿远,这事很麻烦,上级非常不满,处理不好的话,会极大地打击了全国人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豪感和自信心,这不是几千万美元的事。”
“我知道了。”
姚远沉思着,半晌,他起身,习惯性地双手插进裤兜里,淡淡地说道,“没关系,我会出手。”
仿佛已经看到了鬼佬跪地求饶一样,洪清泉情绪激动起来,忙不迭地站起身,道,“谢谢姚先生,谢谢姚先生。”
毫无疑问,这件事的第一责任人就是他洪清泉,作为副部级企业领导,此时此刻他像是从老师口中得到一句“你及格了”一样。
国矿集团是华夏最大的国有独资矿业企业,是铁矿这块的龙头老大,此前甚至有行业管理的职能,改制之后接受了大量铁矿企业和资产,成为了国内最大的铁矿公司。
近年来,随着经济发展对铁矿石的需求连年增长,铁矿石的价格水涨船高,国矿集团的日子过得是越来越滋润,但这是在国内,一到国际市场上,顿时就变成不会做生意了,处处受制,处处被牵着鼻子走,一路跌跌撞撞的,类似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了,这一次更加严重,可谓是焦头烂额。
刘升站起来,说,“姚先生,关乎国家体面,希望你能出山。”
作为主管部委领导,刘升必须正式拿出一个态度来。来的路上,夏红华把姚远的情况向刘升做了详细的介绍,刘升也因此知道,姚远并不是佯作高深退隐,而是人生之路已经到了这个登峰造极的程度。
姚远还是一如既往的和气,说,“我义不容辞。”
夏红华很欣慰,因为姚远还是那个姚远,并没有因为人生走上了巅峰而有半点变化。
似乎有了决定,姚远说,“刘司长,洪总,你们把所有的材料准备一下,我安排人过去。”
刘升和洪清泉正要说话,夏红华抢在前面,道,“没问题,阿远,我们先回去等你消息。”
“好,不远送了各位领导。”姚远的确没有送他们出门,而是留在了书房里。
到了院子里,洪清泉忍不住问,“夏主任,姚先生他,他真的愿意帮忙吗,我怎么感觉他是在敷衍?”
最着急的人无疑是他了,对他个人来说,关系到剩余的前途,而且关系到他退休后组织给他的定论。到了他这个级别的国企领导,在乎的无外乎两样东西,要么是金钱,要么是官声。在乎前者的通常没有好结果,在乎后者的,于公于私都会在职业之路上铆足了劲做好。
洪清泉当然算不上什么很好的国企领导,但是最起码他个人没有想过把国家的财产占为己有。
夏红华说,“他说会出手就一定会出手,放心吧。”
说着话,三人钻进了一辆宝马越野车里,这个车已经成为官方通勤用车了,政府的人喜欢用这种车外出,高高大大的坐姿舒服,通过性强,尤其适合大批军转干部的青睐。
除了宝马越野车,还有宝骏a6中大型轿车,三四十万的价格,成为了县市两级领导的座驾。
有了官方用车光环的加持,这两个牌子的车卖得特别好,尤其是宝马越野车。
三人各怀心思地走了。
书房里,姚远坐在办公桌前沉思了起起来。
与其说他忘了铁矿石长期供货协议谈判这个事,不如说他认为此时此刻因为春风集团,上一世的许多事情都回被改变。
他现在明白了一个现实道理,西方国家对华夏根深蒂固的敌视,是难以在一时之间改变的。
以礼相待?
那不是他的风格。
必和必拓集团在谈判中起主导作用,而此时淡水河谷公司还没有十年后那么强大,通常充当必和必拓集团的大跟班,与必和必拓集团保持步调一致,以达到垄断全球铁矿石供应市场的目的。
既然他们已经把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那就不能客气了。
传真机再一次嗡嗡响起来,更多的相关资料陆续传了过来,姚远伏案研究对策,也许只有这种事情才能挑起他的兴趣了——跟外国人打仗。
要寻找一个破局的点,一个能够撬动必和必拓集团这个庞然大物的支点。
这并非易事。
首先,必和必拓集团的规模非常庞大,过去十年里,他们通过不断地兼并迅速占据市场份额,逐渐达到了垄断市场的目的。并且,通过与淡水河谷、必拓集团的合作,三大巨头已经是处于绝对的垄断地位。
一句话,铁矿石他们要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而且三大巨头的背后本身就有很深的华尔街基金背景,操纵起铁矿石价格来更是肆无忌惮了。
从正面是难以和三大巨头对抗的,这是姚远从情报信息中得出的结论,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胜率。
姚远重新理思路,拿起铅笔和白纸,写下了两个字——目的。
通过一场战斗或者战役,要达到什么目的?
如果仅仅是那十几条铁矿石船,用不着他出手,这一点他想得很明白。按照夏红华的意思,是要让华夏能够在铁矿石价格上面拥有发言权,作为最大买主,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议价地位。
就是普通老百姓买东西,都有和卖主讨价还价的资格,怎么反而到了如此重要的资源买卖市场上,最大主顾反而没有了这个资格,这是洪清泉等人想不通的。
其实道理也简单,人家就是要坑你。
姚远写下了目的——华夏要有参与定价的权利,而不是仅仅拥有还价的资格!
这无疑是一个超高难度的目标。
东方石油能够影响国际油价的涨跌,具备了这种能力,而在东方石油这块,姚远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他有一半的时间都用在了石油资源上了。
当前这件事情没有给他留很多时间,要达到目的,恐怕要采取非常措施了。
从侧面攻击,这个点应该在哪里呢?
姚远苦思冥想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