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子和阿尔斯通被姚远吃得死死的,他们的外强中干在此刻暴露无遗。凯雷、林加德、加里布尔、亚历克斯四人,真的在大堂那里坐了下来,一口一口地喝着闷茶,一口一口地抽着闷烟。
加里布尔是阿尔斯通的执行总裁,他是有决定权的,此时他的一直在思考着应当如何调整策略,在这一方面,阿尔斯通比西门子有优势,因为凯雷没有决定权,必须要听德国方面的指令行事。
效率上,阿尔斯通远胜于西门子。
不管采取什么策略,一定要避开西门子,一定要先于凯雷见到叶继红,如此才能占领先机。
他这么想,凯雷同样是这么想。
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然后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闪过的惊诧和一丝尴尬,都是老油条,神色很快恢复正常,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M..
加里布尔要老道一些,抢在前面开口说,“既然叶先生已经休息了,我们就不在这里无意义地等待了,凯雷先生,林加德先生,我先走一步。”
点了点头,加里布尔和副手亚历克斯举步走了。
凯雷目送二人走出去,钻进轿车里迅速走了,低声道,“老狐狸,我敢说他一定会在附近某个隐蔽处停下来。”
“这是毋庸置疑的,阿尔斯通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林加德沉声说道,“凯雷,即便是无礼,我们也要抢在加里布尔前面见到叶先生。”
他更老道,很清楚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于谁能先见到叶继红。
凯雷看了看前台那里保持着职业素质值班的人员,犹豫着说,“这里的管理很严格,没有宾客的同意,安保恐怕不会让我上楼去。”
林加德很看不上凯雷的犹豫不决,起身走向前台,直接对值班经理说,“请帮我联系叶继红先生,我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马上见到他,拜托了。”
说着拿出钱包抽出五百美元小费放在台上。
值班经理带着职业的微笑,道,“先生,叶继红先生交代过,他休息的时候不会客,如果您的确有紧急的事情要见他,请您与他电话联系。”
“可以提供他的房间电话号码吗?”林加德心里很不爽。
值班经理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轻摇头说,“抱歉,叶先生交代过,未经他的同意不能提供他所在房间的电话号码。”
林加德更不爽了,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在做无用功,看了眼台面上的小费,说,“好,谢谢,辛苦了。”
他没有拿回小费,在小节这块表现得很大方。
“抱歉。”值班经理再一次说,然后收了小费,在本子上记录下来,算了算,今天收到的小费已经突破1000美元了。
相当于7000多块华夏币,这笔钱将会由整个大堂值班人员按照一定比例进行分配,这是有规定的。
这对渔民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来说是很少见的,因为这里极少接待外宾,而只有外宾才会给小费。小费文化是西方人才有的。
若是五月花酒店,他们一个班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就拿大堂值班经理为例,一天收一两百美元小费都是正常的,一个月下来能有三千多块华夏币的小费收入,简直令人羡慕嫉妒恨。
林加德返回,道,“直接给叶先生打电话,无论如何,一定要抢在加里布尔前面见到他。”
凯雷也无耐心了,拿出手机打给叶继红。
让他意外的是,提示正在通话中。
“糟了,一定是加里布尔在和叶先生通话。”林加德心里一沉。
加里布尔的确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叶继红打电话,然而,他听到的也是提示正在通话中。
“一定是西门子的人在和叶先生通话。”亚历克斯笃定地说道,“凯雷好对付,但是林加德是老狐狸,他在华夏很有人脉,也许他找到了能和叶先生说上话的人。”
加里布尔沉思起来,“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应该开出什么条件才能让南车公司选择我们作为合作伙伴。”
“南车公司的态度很鲜明,谈判的焦点始终是在技术转让费上,至于动车组的采购价,后续要求成立合资公司,由合资公司进行生产,能谈的空间比较大,这个倒不是最难的。”亚历克斯分析道。
阿尔斯通的技术转让费要价3亿美元,比西门子的少几千万美元,但是这个价格依然和南车公司的心理价位相差甚远。
加里布尔说,“你认为南车公司的心理底线是多少钱?”
亚历克斯苦笑着摇头说,“按照我对南车公司表现出来的态度来分析,他们是希望免费进行技术转让的。”
“这是不可能的。”加里布尔想都没想,摇头说。
亚历克斯沉声说,“我分析过华夏这几年来的高技术装备引进案例,包括军用方面的。最典型的是七年前华夏向俄罗斯采购了二十四架苏-27战斗机,同时采购生产线,而技术转让则作为附赠品,但是当时华夏人也是出了大价钱的,俄罗斯人实际上是把技术转让费算在了生产线的价格里面。”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通过变通一下名目,让南车公司对公众有一个很好的交代?”加里布尔说。
亚历克斯说,“华夏人似乎很在乎名目,如果花3亿美元买回来技术,可能会遭到社会各界的诟病,上层也会不高兴,如果花5亿美元采购一批动车组,同时附赠全部技术转让,上层会认为谈判团队很得力,做成了一笔划算的买卖。”
对阿尔斯通公司来说,两种方案实际上没有多大差别,但是却会让南车公司有一个全新的感受,一个能够获得声誉的方案。
亚历克斯顿时觉得可以一试,继续给叶继红打电话。
依然提示正在通话中。
那边,凯雷也在一直打,同样提示正在通话中。
而叶继红这里,他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正在拨打收费电台听歌呢!即便一分钟通话费要一块多,叶继红也不心疼了,完全按照姚远的指示执行着。
凯雷和加里布尔不约而同地几乎每搁十分钟就打一次电话,足足打了两个多小时,时间很快来到了凌晨三点多,这两拨人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既感到疲惫不堪,又焦虑不安。
凌晨三点三十分,加里布尔首先打通了叶继红的电话,听到叶继红的声音,他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叶先生。”加里布尔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
叶继红的声音懒洋洋的,很像是前列腺不太正常半夜起来撒尿的样子,道,“加里布尔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加里布尔连忙说,“叶先生,我急需与你见面谈一谈合作的事情,我有一个新的方案,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现在是……凌晨三点三十分,明天再说吧,加里布尔先生,你要注意休息啊。”叶继红心里暗喜。
加里布尔连忙说,“实不相瞒,我已经在渔民度假村等了您几个小时了,希望能够面谈,叶先生,我保证新方案您一定会感兴趣。”
“请给面谈的机会。”他恳请道。
叶继红沉吟片刻,问,“你在哪里?”
“五分钟之内我就能到位。”加里布尔道。
“好,到我房间来谈吧。”叶继红说。
“谢谢叶先生。”加里布尔早不复此前的强硬了,说。
刚刚结束通话,凯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叶继红接通,道,“凯雷先生,你不会也在渔民度假村吧?”
“叶先生,是的是的,我已经在大堂等了您几个小时。叶先生,我希望能马上和您进行面谈。”凯雷说,语气好了一些,但其中依然蕴含着一种“我放下身段等了你几个小时你必须要见我”的嚣张。
现在的叶继红不惯着他了,淡淡地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这个时候谈也谈不出什么来。”
凯雷连忙说,“叶先生,希望现在能够见面谈。”
叶继红有些不耐烦地说,“明天再说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加德急得直跺脚,道,“凯雷,你不应该用这种语气说话,要知道,现在谈判双方的地位变了,主动权掌握在南车公司手里,还有阿尔斯通的加里布尔这只老狐狸在虎视眈眈。”
他发现凯雷还是放不下高高在上的架子,归根结底,是凯雷把南车公司当成其他华夏企业来看待了。人家南车公司有大量的兄弟公司的国际贸易做得风生水起,在海外市场上的经营做得红红火火的,靠吓唬是吓唬不住人家的。
其实,根源在于凯雷这个日耳曼人高傲的性格,加上是代表着西门子公司,世界上高铁技术最厉害的公司,他因此难以放下架子。
凯雷看了看林加德,不满地说道,“林加德先生,你是要我求他吗,这是不可能的。西门子公司的技术是世界上最好的,南车公司不会不看重这一点。”
林加德把心一横,冷冷地说道,“你恐怕要为谈判失败付出代价,当然,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坐在车上等凯雷。
凯雷的秘书不知所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坐了一会儿,凯雷没办法,叶继红已经断然拒绝了现在面谈,他只能回去。如果他不跟着林加德走,恐怕就要另外找车或者等五月花酒店重新安排车来接他了。
再待着无意义了。
加里布尔很着急,但是没有因为着急而失去方寸。
他在渔民度假村门口一旁等着,看到凯雷他们的车走了之后,才让司机往渔民度假村里开。
值班经理已经在大堂门口等着,得到了叶继红的吩咐,值班经理现在的态度和几个小时前截然不同,热情地在前面带路,把加里布尔和亚历克斯带到了叶继红的房间。
进门后,加里布尔和亚历克斯看到不但叶继红在,南车公司的另外两名谈判代表也在,其中一个是负责技术的,另一位则是负责预算的,是南车公司谈判团队的主要人物。
“吴先生,谢先生。”加里布尔主动打招呼。
吴求和谢高峰微笑着点头回应。
叶继红指了指留出来的长沙发,道,“加里布尔先生、亚历克斯先生,请坐。”
双方落座,就是一个简易的谈判现场了。
叶继红一边泡着茶,一边道,“阿尔斯通有什么新方案,咱们省却其他程序,直接入主题。”
加里布尔点头,道,“好的。叶先生,我们设计了一个新的方案,请你过目。”
亚历克斯及时地递上了手写成的方案内容,现在,这是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在车上由亚历克斯操笔写出来的。
叶继红仔细地翻看起来,他的英语水平还是可以的,此前就有这个语言能力,担任了南车公司总经理之后一直在下功夫深入地学,不但深入学英语,还开始自学法语和德语,朝着具备多种外语能力的管理层发展。
吴求和谢高峰的外语水平同样非常厉害,而且吴求的法语水平很厉害,这些都是他们能够加入谈判团队成为谈判主要成员的条件。
叶继红看完,然后吴求和谢高峰先后看完,拢共花去了半个多小时。亚历克斯经常参与商务谈判,很懂得在什么时候写出什么样的方案,现在,此时要求方案的内容简洁明了,便于对方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己方的意思,这样有助于接下来的谈判顺利进行。
吴求最后一个看完,他把方案放在茶几上,笑着说,“贵公司的意思是换个说法,但是总价没有发生大的变动,可以这样理解吗?”
加里布尔解释说,“不一样的,此前我方要求技术转让费,但是新方案里,技术转让是免费的,用同样一笔钱购买动车组和生产线,我们免费转让技术。”
吴求摇头笑道,“原本一个多亿美元的采购价格变成了五个亿美元,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根本上只是换了一个说法。”
他看了看叶继红,然后目光落在加里布尔那里,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方案,加里布尔先生,如果阿尔斯通的新方案是这样,那么我想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叶继红微微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