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尽量让自己显得老成，但占胜才终究是和陈海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这又是他第一次出国，心中的兴奋和好奇自然是很浓很浓的。
他把自己放得高高的，既不想主动去邀别人一同外出，又不能单独外出，正好看到老蒋等人外出遇到阻力，他便出面了。
既让老蒋等几位老同志对自己印象改观，又能顺理成章地和一行人出去，一举两得。
不过，一出门，占胜才就颇为不满地对姚远进行指指点点了，理由很荒唐——姚远走路的姿态、脸上的神情太嚣张！
姚远惊愕地看着占胜才，道，“占处长，请问我应该怎样走路呢？你教教我，我看看能不能学会。”
占胜才也意识到这话说不清楚，压着声音说，“你眼睛不要到处乱看，经过几个女同志你就盯着别人看，还朝她们笑，要是被人说耍流氓怎么办？这里不是国内，每个动作都要注意。”
其实他并不是小题大做，至少其他人都没有像姚远那样盯着“有个螺丝没拧”看，他们也觉得姚远那样直勾勾地看人家女同志，还坏坏地笑，是有些不妥。
这要是在80年代的国内严打的时候，那就是当街调戏妇女！
姚远真的服了占胜才这个老六了，挺年轻的小伙子，思想居然还如此僵化，其实侧面也反映出了当年严打给她们这一个年龄层的人留下的心理阴影是真的很严重。
占胜才还是堂堂经贸委秘书一处副处长呢！
尽管占胜才多多少少有拿鸡毛当令箭、小题大做的嫌疑，但姚远并不生气，反而相当能够理解他。
他和陈海一样，八十年代严打的时候正是高中时期，当时隔三差五的公捕大会、游街示众的场面，都会深深的刻入他们的骨子里头，对女同学说几句轻佻的话，轻则劳改重则蹲监狱，要是有身体上的接触，判个十几年一点都不奇怪。
你要是和同学开玩笑抢了他五毛钱买冰棍，遇上缺指标的时候，你就是抢劫罪，重则枪毙！
二十年后有人感慨，如果按照八十年代的标准，2022年要枪毙的女人就太多了。
实际上这是一个时代发展、社会发展、经济发展这么一个漫长过程中必然出现的变化。八十年代严打有多严格不必多说，元帅的孙子都挨了枪子，普通老百姓还有什么可说的？
八十年代严打出台的背景也自不必多说，那个年代的治安有多乱可以写好几十部电视剧，拍出来都是绝对卖座的黑帮大片。
姚远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占处长，我们不用太敏感的，他们这边的文化和我们的不同，大方地欣赏女性在她们看来是对她们的赞美和认可。要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充分了解这个国家，咱们就不能像在国内那样，再说了，在国内的话，看几眼漂亮姑娘总不至于涉嫌刑事犯罪的。”
老蒋回过神来，附和道，“小姚说得对，我当年在莫斯科留学的时候，莫斯科的姑娘就很奔放，都是社会主义国家，可人家的就和咱们的不同。行了行了，小占啊，你就别大惊小怪了。”
此时又有两名年轻姑娘结伴迎面走来，都高挑身材西域风情，脸蛋漂亮得很，姚远笑眯眯地欣赏起来，饶是上一世见惯了乌克兰技师、乌兹别克斯坦模特的他，也不由的被这二位颜值出众的年轻女孩吸引了目光。
陈海也忍不住悄悄看过去，面红耳赤不至于，心里在打鼓就是了。
三位老同志毕竟身经百战，用看晚辈的目光看过去，笑呵呵的。
两名年轻姑娘居然停下来问，“你们是华夏人？”
姚远笑着用俄语回答，“是我，你们好。”
世人只知乌克兰女技师，却不知哈萨克斯坦的女模特比乌兹别克斯坦的更有口碑。
“你们好。”其中一名姑娘居然有生涩的中文打招呼，“再见。”
“再见。”姚远笑着点了点头。
陈海都呆了，愣愣地说，“她们，她们会说普通话。”
姚远拿手一指前方不远处的门店，说，“看那家店，有很多人排队购买的那个店面。”
陈海顺着姚远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他早就注意到了，前面有不少人在排队，他以为是个什么政府部门，市民们在排队办事。
“去看看。”老蒋同志挥了挥手，背着手大步往前走，俨然成了临时领队了。
大家跟着走上去，占胜才走在最后，悄悄地打量街上的哈国女人，一开始不敢和人家对视，慢慢的敢对视了，发现迎来的都是和善的目光，于是也就慢慢放开了。
等到众人走到跟前，抬头一看商店，一下子愣住了，继而是震惊，然后油然而生的是自豪感。
因为这是一家华夏商店。
“永安超级市场”六个大大的中文字就在俄语名字的开的商店了。
他啧啧道，“我的天，这么大的店，怕是有几百平米了吧？”
这种规模的商店，在京城能看到，在上海能看到，在武汉也能看到，在很多大城市都能看到，但是在异国他乡看到，依然让人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情绪——华夏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这是一个国人缺乏自信的年代。
商店里的顾客满满当当的，排队进场的顾客一直排到了外面马路边上，有两名哈国警察在维护着秩序。这样的场面让大家大跌眼镜，难道这是华侨开的卖外国货的商店？
很快，不用特意去看，站在门口边上看了两分钟，大家心里就有了答案。购买好商品的顾客大包小包地提着出来，满脸都是满足和高兴，而拿着商品分明是国内常见的种类，上面的中文名牌名字清晰可见……
顾客里不仅有哈国人，也有一些华夏人。
一名穿黑夹克的年轻人走出来，手里拍了拍手里的票据，然后小心地装进里面的口袋，左右看了看，看到姚远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好奇地打量。
就快走过去的时候，黑夹克年轻人停下脚步，看了姚远他们一圈，问，“你们是华夏人吧？哪人啊？”
老蒋客气点了点头，笑着说，“小兄弟原来你也是华夏人，我们是从……河北来的。”
“河北啊，我是东北那旮旯的。”黑夹克年轻人顿时有些激动，许是在异国他乡遇着同胞了，又正逢喜事心情好，很热情地说，“你们也是过来做生意的吧？来对地方了，要赚钱还得来哈国，俄罗斯那块早就被第一代倒爷给占领市场了。”
“不过啊，都是二手贩子，人家永安集团才是真正的大企业，吃的是大头，一天赚好几个亿。不过啊，从永安集团进货比自己从国内带过来要划算得多，节约时间节约成本还便宜一些，泰伊思梦你，哦，这是英语，时间就是金钱的意思。”
黑夹克年轻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俨然是前辈教后辈的架势。
老蒋同志当了多少年领导了，知道应该问什么才能迅速了解情况，马上接过话头问，“小兄弟，你说的永安集团就是永安超级市场吧？”
黑夹克年轻人解释说，“永安超级市场是永安集团的对外经营门市，只要有钱，任何人都能在这里买到东西，知道什么叫超级市场不，就是东西比市场还要多还要齐全，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这里都能买到，大到家电小到油盐酱醋，都有。”
“不过永安集团不只是只有永安超级市场，他们是一个集团企业，非常非常大，只不过唯一对公众开放经营的只有永安超级市场罢了。我看你们也是打算倒腾点东西的吧？”
黑夹克年轻人过来人似的说，“你们就不用费心思去找什么批发商了，没有什么批发商的东西比永安集团的便宜，但是我们只能从永安超级市场这里买，和他们这些人一样。”
他说着指了指排队购物的哈国人民。
占胜才听出点意思来了，问道，“这么说你们倒爷进货价和哈国民众的购买价是一样的，那怎样赚钱呢？”
黑夹克年轻人哈哈一笑，说，“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永安超级市场的，据我所知，整个哈国就阿拉木图有永安超级市场，这里一个，城东头还有一个，一共是两个。我们主要是拿到其他城市去卖，利润有的是。”
他神秘一笑，指了指排队购物的哈国人，低声道，“你以为他们都是买来自家用的啊？我敢说，这里面有一多半的人是倒爷，不是我们华夏才有倒爷的！”
占胜才明白了，这个永安超级市场既是批发商也是零售商，把住了货源就把住了市场，永安集团名不虚传。
部委有谁不知道永安集团？
这个企业太有名了，港资企业，但是主要在内地发展，曾经在解决全国三角债问题上出过非常大的力气，永安集团董事长俞永安先生甚至和国家领导人开过座谈会。
这一次实地一看，才知道永安集团在前苏联加盟国轻工业商品市场上的能量和地位只有比宣传上的更厉害，没有名不副实。
黑夹克年轻人忽然问道，“你们带的是华夏币吧？”
他这么一问，大家警惕起来，尤其是老蒋等几位怀里揣了一万元钱的人，担心“挨老乡背后一枪”，财不外露对谁都一样，管你是厅级还是处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