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看向姚远,目光带着一丝求助。
他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对姚远既有求助之心,又必须要把姚远视为谈判桌上的对手。
然而,罗进红知道西海糖厂给蔗农打白条这事,如果没有姚远和林威在其中发挥作用,罗进红绝对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甚至这里面还有可能有姚振华夫妇的事,他们二人对这件事情再清楚不过。
罗进红已经把西海糖厂最后一块遮羞布揭掉,意味着接下来双方只能针尖对麦芒了。
这还不算完。
从会议开始到现在,林威既没有说话,也很少抬头,而是不时的写写画画,不时的翻看西海糖厂提供的账本。
他这个模样给了王建国他们很大压力,不过大家都知道林威以前是厂里的司机,不是什么财会专业的人士,倒是不担心会看出什么问题来。
哪怕如此,林威“装模作样”的样子还是给了他们很大的心理压力。
此时,林威大概是搞清楚脉络了,他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说,“王厂,陈总,账目我看完了。有一说一,账目很乱,甚至有多处涂改的地方,进出账的记法也不对。”
他看了姚远一眼,道,“从账目看,厂里的财务状况很乱。”
这是他的定论了。
王建国的脸色非常难看了。
都是厂里的子弟,为什么都这么狠心,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打定主意不理林威和罗进红怎么说了,说到底,最终拿主意的是姚远,只要姚远这一关过了,根本不用担心其他人。
沉默了一阵,王建国心里长叹一口气,道,“小姚,先休会吧,你们讨论讨论,我们也讨论讨论。这间会议室留给你们用。”
他说完,示意其他人离场,他却是最后一个起身,道,“小姚,借一步说话。”
姚远指了指账本,让林威和罗进红继续仔细看一看,举步跟着王建国走了出去。
二人一直来到王建国的办公室,王建国给姚远泡了茶过来,开门见山地说,“小姚,糖厂完成改制之后,我就会退居二线。”
姚远一怔,这个消息太意外了。
今天是这么了,意外情况一个接着一个。
王建国接着说,“县里派了一位年富力强的新厂长过来接替我。我呢,说是退居二线,实际上和内退差不多了。”
“不是调任新职?”姚远皱眉问。
王建国摇头说,“县里征求我意见,让我去环保局工作,唉,大半辈子给了糖厂,离开了糖厂,去哪我都无所谓,我还是想留下来。”
姚远忽然一笑,道,“环保局多少,凡是和环境有关的事情都能管,不夸张地说,就是管地球自然环境的,好单位啊。”
“好个屁,清水衙门一个,小姚,我可没别的意思,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主要是环保局闲得慌。”王建国说。
姚远说,“王厂,你今年应该五十岁左右吧,正是干事业的时候,环保局现在是清水衙门,以后可就没准了。”
加入世贸之后,环保局的地位水涨船高,在短短的十年时间里发展成了手握企业生死大权的牛叉部门。
甭管你是央企国企还是知名民企,只要环保这一关过不了,都得黄。就算不黄,罚款也罚死你,动辄以亿算的罚款!
不过,在90年代,环保局是名副其实的清水衙门,在许多人眼里是搞卫生的!其他县局的一把都配小车了,环保局的一把骑自己的自行车。
“不去不行啊,县里担心我留在厂里会影响新厂长的工作,我只能去。”王建国无奈地说道。
在他看来,调任环保局就是去养老了,坐等退休。
姚远问,“调过去担任一把?”
“嗯。”王建国微微点头,“我本来就是正科,环保局的一把退休了,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
他摆了摆手,道,“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厂里三千多职工家属,小姚,我知道你对糖厂是有感情的,你给我一句实话,能不能拉糖厂一把?”
“新厂长是谁?”姚远却是问。
“丘建明,渔业公司的副总,三十多岁的年轻干部,县里重点培养,寄予厚望。”王建国说。
“三十多岁是够年轻的。”姚远笑着摇了摇头,“王厂,那我就实话实话说了。”
“说。”
姚远道,“我对参与糖厂的改制没有兴趣,今天过来和你谈,的确是出于对糖厂的感情,最关键的是,我爹妈对糖厂有感情。”
“他们俩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是成了国企职工,从农民变成了吃商品粮的城市人,在村里属于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如果糖厂没了,他们会很难受。”
王建国感慨着说,“你是孝顺的孩子。”
姚远笑了笑,说,“糖厂的问题很复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说银行那一堆乱糟糟的债务,光是给老百姓打白条这件事,就不是钱能给解决的。王厂,银行债务可以清理,糖厂估值可以反复核实核对,但是白条这件事情,如果县府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我们接下来是没有什么好谈的。”
“县府只想着把糖厂卖掉套一笔钱,他们把事情想简单了。”王建国颇为忿忿不平,“职工的安置,退休职工以后的待遇,这些事情一个准确的态度都没有。”
他话锋一转,“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听罗总说,你在国外做了很多大生意,能不能给我个准,如果参与改制,你能拿出多少资金来?”
有没有这个实力接下糖厂这一摊子,对王建国来说,这很关键。
姚远一笑,道,“买十个西海糖厂也用不光我的钱。王厂,还是那句话,不是钱的事,是县府对白条这件事情态度的事。”
关系到成千上万蔗农的切身利益,在姚远眼里就是天大的事。
这件事情不圆满解决,他碰都不会碰糖厂一下。
王建国盯着姚远看了好一阵子,又是一声长叹,“如果我和你谈不拢,县里会让新厂长和你谈。我想站好最后一班岗,主动要求主持改制的前期工作,如果我干不了,县里会让丘建明来。”
姚远也考虑清楚了,笑着说,“王叔,你为糖厂做得够多的了,也好好享享福了。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对糖厂改制有兴趣的应该不会少,放心吧。”
王建国叹着气说,“几十年的老厂子,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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