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了糖厂所处的恶劣环境之后,林威三番五次要求姚远为糖厂提供帮助。林威的想法很简单,都是糖厂出来的子弟,糖厂有难,理应提供帮助。
可是站在姚远的角度来看,就不是个人情感的问题了。
因为姚远必须要首先站在企业主的角度来看另一个企业的问题,而不能仅仅从个人情感出发。
因此,当时姚远拒绝林威的时候是非常干脆的。
然而,随着东欧之行结束,姚远的想法发生了变化,逐渐向林威靠拢的。
并不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错了”,而是因为口袋里的钱多了!
钱是男人的腰啊!
这句话是一点都没错的!
钱多到一个程度,想法是一定会改变的。有的人变得贪图享乐了,有的人变得举止轻狂了,大多数人敢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了!
让南港远海贸易公司和西海糖厂展开合作,就是一件姚远此前不敢做,但是从东欧回来之后敢做并且敢扩大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就算是巨亏,手握几十个亿美元的他,是完全不在乎的。
西海糖厂规模很大,但是就资产来说,在姚远眼里真的不值得一提。当时部队的人还没有找过来,姚远手里可是有几十亿美元的!
然而一些事情不能仅仅资产规模,在华夏,人永远始终是第一位的。
关键是,以后一旦被别人硬按上国有资产流失的罪名,那真的是一身骚。
姚远不能拿南方实业那么多员工的未来去拼。
自从上次王建国跑到医院去找姚远问计,姚远就猜到了个八成。西海糖厂的未来,大概率是不会脱离原来的历史很多的。
原因同样很简单,除非姚远强势介入,否则以王建国的能力,他是没有办法说服县府按照姚远提供的意见来实现对西海糖厂的改制的。
姚远对许多事情都有清晰的认识和方向感,唯独对西海糖厂的未来没有任何底气。
原因同样很简单,因为上一辈子没有成功的案例,上一辈子的西海糖厂最终以改制失败告终,尽管这里面和部分领导的贪腐、不法商人的无人性有关系,但是不能完全归结于这一方面。
其他国企改制成功的案例很难复制到西海糖厂身上,越了解其中的情况,就越清楚其中的艰难和危险。
当时,当姚远考上了大学,西海糖厂一年多后破产倒闭,父母因此失去了最后的依靠,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更多的是情感上的。姚远就在想,如果自己有能力,但凡有一点点的可能,他都要竭尽全力地让糖厂继续存活下去。
甚至到了他参加工作走上领导岗位后,接触了大量的国企改制案例之后,他一样在思考这件事情,然而,越思考越失望,因为希望非常非常渺茫……
重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弥补遗憾吗?
出于这个初心,姚远今天出现在了糖厂会议室里,和糖厂展开了第一次正式会谈。
姚远再次落座,暂停的会议继续进行。
王建国说,“姚总,我们刚刚完完整整介绍过了西海糖厂的情况,你和林总都是糖厂子弟,林总甚至是糖厂的职工,相信你们对糖厂不但有感情,也是很了解的。”
他既打感情牌,也摆事实讲道理,道,“西海糖厂五年前进口了一大批德国制造的机械设备,可以说现在的两条压榨生产线和四条分离生产线,其技术是达到了国外八十年代的水平的。”
说到这里,他点点头,向姚远示意己方的介绍暂告一段落,接下来该南港远海贸易公司表态了。
光是介绍情况就花了大半个上午,虚的不少,实在的不多,十句有九句是自夸,谈优势多,谈问题少。
王婆卖瓜尚且自卖自夸,对此,姚远是能够理解的。
问题在于,对问题避而不谈,并不利于接下来的会谈。
姚远抱起了胳膊,没有说话的意思。
那么罗进红就不能不说话了,他是南港远海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实际上他才是具体的负责人。若不是姚远和林威都是西海糖厂出来的子弟,父母亲都会在西海糖厂工作,他们二位是不会参与底下的具体事物的,除非特别重大。
罗进红很干脆地问,“王厂,说了这么多,但你们还是没有告诉我,西海糖厂作价多少?”
这位可是港务局出来的老职工了,对国企、企事业单位这一套熟悉得很,对重点避而不谈,云里雾里说一堆让你猜,他倒是无所谓,问题是姚远是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
王建国和身边的总经济师陈技术对视一眼,不无尴尬地笑道,“估价是一点五个亿华夏币。”
这个数目一出来,西海糖厂那边的其他领导都不约而同地摸鼻子,神情陡然有些紧张起来。
罗进红一愣,转头看姚远,姚远还是保持着微笑的样子,罗进红不由的忽然一笑,道,“一亿五千万,王厂长,不知道这个估价是怎么算出来的?”
这个问题归陈技术回答了。
原来是技术科长的陈技术,在管理层大洗牌后荣升总经济师。
他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道,“地皮、厂房、设备、楼房等所有的固定资产价值和梅花牌白砂糖的品牌价值。罗总,我们是经过了反复核算的,县里主管部门和相关部门也都认可了这个估值。”
作为当年厂里唯一的一名大学生,陈技术有两下子,懂得把品牌价值算了进去。
这个年代里,国人对品牌价值的认识是模糊的,是不够重视的,以至于许多老牌子被外资白菜价买走,令人扼腕叹息。
罗进红说,“陈总,姑且不论这个估值是否符合实际情况。我想问的是,企业负债呢?据我所知,西海糖厂的银行欠款高达三千多万,三角债问题也不容乐观。”
他不会因为姚远是糖厂子弟就选择性对待,生意归生意。
“负债情况没有这么严重,你们投资进来,县里愿意让出控股权,负债由你们承担,这也是很合理的,毕竟这么一家老厂子,县里下定决心让出控股权很不容易。”王建国说。
罗进红又是一笑,道,“好,这个问题也先放到一边。那么,过去十年里给蔗农打的白条呢?据我所知,直到今天,依然有大部分的白条没有兑现,有些时间久的白条,可以追溯到十二年前。”
“这笔钱又应该谁来承担?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西海糖厂的几位领导,脸色皆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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