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和林小虎一人骑一辆摩托车,以一中为中心进行走访。
对废品站老头的印象之所以深刻是因为后来征地拆迁时,老头拒绝签字,事情闹得挺大了,只不过后来姚远已经在西工大上学了,对后面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既不知道老头姓甚名谁,也知道他是哪里人。
突然之间失踪,只留下一把钥匙,而且是在答应了把地方给姚远用之后失踪的,姚远非常的愧疚非常的着急。
实际上,从知道老头失踪的那天起,姚远就没有停止过寻找,哪怕是后来去了省城参加进出口贸易展会,也一样让林小虎安排人四处寻找,派出所那边也报了案。
但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依然没有老头的踪迹。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姚远真担心老头出事了。
骑着摩托车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转,看到人就问,毫无疑问得到的都是失望的答案。
尽管已经秋天了,但是昼间的气温还是比较高。
口干舌燥后,看到前面有个小卖部,便开过去把车停在一边,看到有健力宝,让老板拿了两个瓶冰镇的,递给林小虎一个,自己起开一个直接往喉咙里倒。
这年头的小卖部可不简单,生意好得不行,能开小卖部的基本都是万元户。卖东西的同时还有公用电话,市内五毛九一分钟,市外一块二,如果打的是大哥大,对方接电话也要钱。
真正的高大上的通讯消费。
安装一台固话要交1200块的安装费,还得排队,没个把月别指望能用上,以至于负责安装的邮电局职工成了香饽饽,哪家想快点用上电话得请吃饭喝酒拉关系。
邮电系统要到1998年才分家,又是垂直管理,有些政府部门要装电话,同样要找人托关系。
一句话,90年代初家里装有电话的,那都是绝大多数人羡慕的家庭。
反倒是企事业单位的家属院比较方便了,有条件装电话的家庭多,统一拉线过去统一安装,省事又快。
林小虎两口喝完卖两块五一瓶的健力宝,说,“猴子一直在找,如果有消息,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
“叫他来一趟。”姚远看见小卖部边上就是颗大榕树,底下有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显然是小卖部老板摆的,走过去坐下歇息,道。
林小虎拿出大哥大给猴子打传呼,小卖部老板眼睛亮了亮,等林小虎挂了电话后,道,“老板,要吃点什么吗?我这里有牛杂有汤菜,都是今天的,很新鲜,还有大力啤酒,香港的啤酒,好喝得很。”
林小虎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一下小卖部,小卖部老板掀起后面的隔板,赫然有个妇女在串牛仔串,泥罐里正在煮着,冒着青烟。
没想到不但卖杂货,还卖起了熟食。
“就这里吃。”林小虎说。
“可以可以,没问题没问题,树下可以做,老板你们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安排起来,很快!”小卖部老板忙说。
林小虎点了点头,走过去和姚远面对面坐下。
不多时,老板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满满一大叠牛杂串和一碟烫熟的生菜,两个味碟。
在老板自卖自夸的时候,林小虎看了看,知道他都是挑贵的拣,起码有五六十串,不过林小虎不说什么。
老板第二次过来的时候拎了六瓶冰镇的大力啤酒和两个杯子过来,一边起开倒上一边说,“县城里卖大力啤酒的没几家,我这里是最早卖大力啤酒的,从香港进口的,味道比本地的好喝很多,二位老板试一试。”
姚远道,“加副碗筷加个杯子,还有什么吃的看着再拣一盘过来。”
“有有有,有炸鸡翅膀炸春卷炸虾饼,马上就好!”老板喜出望外。
碰上两个开摩托车用大哥大的老板不容易,做他们一单生意能顶小半天的收入,顿时浑身都是干劲,老婆在串牛杂,他马上用油锅开始炸春卷、虾饼什么的。
小卖部后面原来还有一个小厨房。
吃牛杂、炸小食这些肯定要喝饮料、酒什么的,在他这里坐下基本可以一条龙搞掂,不用跑东跑西的,这里又是小十字路口,有大榕树,太阳再大也不会很热。
前面小商店后面小吃摊。
这个脑袋大脖子粗有些像年轻范围的老板颇具生意头脑。
这会儿快到了晚饭时间,再过一阵子,估计就开始上客了。
一瓶大力啤酒下肚后,被林小虎叫做猴子的人骑了辆自行车过来了,架车的时候就忙不迭地打招呼,“远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也不说一声。”
瘦瘦的,人如其名,真像个猴子。
穿着喇叭裤和弹性的紧身长袖衬衣,是这个年代极少见的亮蓝色,袖子撸得高高的,下车的时候能看到肋骨的轮廓,太瘦了。
肖云,也是糖厂的子弟,比姚远低两个年级,反面典型,初一上了一个学期后就辍学了,一直在社会上混。
别看才16岁,却是老江湖了。
上辈子糖厂拆迁的时候,姚远才知道他早就混成老板了,开了个家具厂,专门出口的,千万身家。后面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肖云和那些为了混而混的小混混不一样,脑子灵活,有是非观,所以小错不断大错不犯。
原来不是厂里传说中的“坏人”。
“吃了没,一块吃点。”姚远招呼道。
肖云坐下来,习惯性地扶了扶挂在腰间的寻呼机,毫不客气地拿起姚远放在桌面上的软中华点上一根抽起来。
“远哥你早说嘛,我请你去明珠酒楼喝完茶,这地摊有什么好吃的。”肖云一副香港大哥的样子,挥着手说,不过他的形象实在是猥琐,显得不伦不类的。
姚远没搭他的话,问道,“让你找的人还没有消息?”
肖云生怕姚远怀疑他的“实力”,连忙说道,“远哥,你知道的,我在县上混了三四年了,什么人不认识,这段时间我把小弟都发散出去全城找了,不过还没有消息,他是不是不在县城了?”
姚远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肖云喝酒。
林小虎听了更觉得好笑,开口大哥闭口小弟,实际上他们这些小年轻连社会的门在哪都还没搞清楚,连外围人员都算不上。
不过肖云有句话是真的,他认识的人的确多,都是十几岁的小混混,有社会上的,有在校学生,让他帮忙找个人还是靠谱的。
肖云对姚远不但佩服,还有些敬畏。
糖厂的职工在教育孩子的时候,一定会拿姚远举例,你看看人家姚远再看看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敬畏是因为肖云这些人知道姚远打架也很猛,如果你把他惹毛了的话。
现在又知道姚远搞了个修理厂,头马林小虎用的是大哥大,这不就是香港电影里的老板、老大吗!
姚远不知道肖云心里在想什么,道,“周边几个村也找找,再在一中附近多问几个人,老头是收破烂的,不可能没人认识。”
“知道,挖地三尺我也把他找出来!”校园拍着干瘪的胸口说。
姚远忽然问,“你现在跟谁混?”
“没跟谁,就是,就是田各村的一个老板,他开了个很大的夜总会,平时就看看场子什么的。”说起工作,肖云微微昂着下巴,满脸都是自豪。
又是田各村,县城的事总是绕不开田各村。
姚远说,“真不打算读书了?”
“不读了,我都不是读书的料,再说了,读书有什么用,远哥我不是说你,你不一样,你考上大学是干部了,我肯定考不上大学,与其浪费时间和钱,不如出社会。森哥小学都没毕业呢,一样做大老板,光是一个夜总会就好几十万了……”肖云侃侃而谈,眼里都是羡慕和向往。
心里叹了口气,姚远说,“我这里有份工作,你愿意不愿意干?”
他不会浪费口水教育肖云,这个年纪是最叛逆的时候,口头上的教育比不上实实在在的东西。
说到底就一个字——钱。
“什么工作?还是不了,跟着森哥干挺爽的。”肖云说。
其实姚远知道,肖云开口闭口森哥,但是森哥八成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能开夜总会的都是不是一般人,肖云这种款的连小弟都算不上。
姚远说,“他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也没多少,有时候多有时候少点,不愁吃喝。”肖云说。
笑了笑,姚远说,“我一个月给你三百块钱,干好了还能涨工资。”
“三百?”肖云刚端起杯子,一下子愣住了,眼里都是惊喜之色。
其实根本不用问,对他们这些小混混,人家根本不会开工资,有活干的时候给个十块八块零花,没活干的时候权当
.
不认识,开口闭口江湖义气,说到根上就是可以不花钱笼络一帮子小弟。
“到物流公司送货,或者在维修队当学徒,你选一个。”姚远说。
肖云不敢相信,他老爹工资一个月也没三百块。
“远哥,真给三百?”肖云问。
林小虎拿出一叠钱来数了三张百元大钞放在肖云面前。
肖云眼睛都直了。
意识到是真的之后,肖云反而冷静下来了,看着三张崭新的百元大钞,他咽了咽口水,把钱拿起来,却是放在了林小虎面前。
他说,“远哥,要是真的,我愿意干,干什么都行。”
“钱拿着。”姚远说,“这几天先全力找人。”
肖云摇头说,“找人不用花钱,我先找人,找到人了再去上班。”
这小子还是个讲究人,姚远对他有些佩服了。
才16岁,这可是三百块钱啊,不夸张地说,是可以让不少人铤而走险的一笔钱了。因为抢劫三十多块钱被枪毙的例子可不少!
“找人帮忙要请吃饭,拿着吧,这不算工资。”姚远说。
肖云犹豫了好一阵子,拿了一百块,道,“一百就够了,远哥你放心,我挖地三尺也要把老头找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