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嫣在内心长舒一口气,知道二叔相信了自己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的缘由。
谢远的声音里满是怀念:“但是我没想到,此生能听见你再说出这一番话,我曾以为,你会安心做一个长安贵女。”
“二叔,我是谢家人,但谢家不仅是我一个人的谢家。”
谢云嫣声音淡淡,自有一股不容反驳的坚定:“小人谋害谢家之事铁证如山,我若视而不见,只想躲起来过自己的好日子,那我成什么人了。”
“今日本应让你好好歇息,但西秦虎视眈眈,实在没有空闲。”谢远满意地看着她,把话题转到了眼下的情况下,“你这次来,除了一万兵马,还带了什么?”
谢云嫣不假思索地答:“我娘亲牵头,有不少长安城中的权贵都帮着筹集了粮食和冬衣,皇上也拨了一部分粮草让我带来。只是看阳临关现状,这些粮草只能支撑两月左右,之后估计还是需要开粮仓。”
她的记忆中,前世阳临关是第二年的年关前,才摆脱被西秦围攻的困境。
这一次她虽然带兵来得更早,却不敢保证能够提前打退西秦,只能按最坏的结果来推测。
好在,这次长安城中还有苏钰。
只要他知道阳临关的具体情况,摆平了梁王派后,无论如何也会带着人来。
谢远眼中有晦暗不明的光点:“你这次来,皇上有没有额外给你什么命令?”
听了这话,谢云嫣微微一怔,在脑海中把自己和皇上的两次对话都细细思索一遍,摇了摇头:“皇上只说让我与阳临关共存亡,守不下阳临关,就别想让他彻底惩治邵家,更别想恢复我父亲的名誉。”
谢远面上闪过一丝幽愤,随后便道:“听程副将说,你们路上碰见辰彦那小子了?”
“没错,他看了帅令之后,也把您的亲笔信给我了。”谢云嫣看着谢远的眼睛,认真道,“二叔,阳临关到底会遇上什么疫病,我略通医理,说不定能帮上忙。”
见谢云嫣追问此事,谢远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罢了,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较,真到需要你的时候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城防,其次则是粮草。”
咬了咬下唇,谢云嫣看着二叔的神色,放弃了现在继续坚持要帮忙防治疫病的想法。
归根结底,二叔还只是把她当一个小孩子,甚至觉得她带兵到阳临关来,是皇帝向他施压的一种手段——
这次是向长安请人增援,皇帝派来了谢云嫣,若再有下一次,是不是就是谢云芷,再再下一次,会不会是怀着身孕的谢夫人?
不好好守城,皇帝就让谢家断子绝孙。
谢云嫣清楚地看见,二叔脑子里想着的这些东西。
她想了想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的话,就算有再多的兵马,我们也守不住阳临关,二叔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一定会妥妥当当办好。”
与其此刻用说的让二叔相信,她真的能帮上忙,不如好好办成事,来让他刮目相看。
嘴上说的,永远比不上实际做的。
两人各自想着事情,又交换了一下手中掌握的情报,到了月上中天的时辰,谢云嫣才起身告辞,去好好歇息。
在掀开书房厚重的帘子将要离开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谢云嫣听见了男人沉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天柱峰的事情,是谢家人的永殇,可是云嫣,切记不要只能看见眼前的仇恨。”
“现在的你,拥有当年的我与你父亲所没有的东西,所以我相信你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当你拿回你和谢家应当得到的一切,到那时,我和你父亲将为你骄傲。”
等到谢云嫣离开后不知过了多长的一段时间,一直保持着端坐在椅子上姿势的谢远终于再次开口:“谢风。”.
一直隐藏在暗门之后的谢风终于露出了自己的身形,无比平静的开口:“二将军,何事?”
“你说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云嫣这孩子不是一只等待宰杀的羊羔呢?”谢远带着明显的笑意说出了这句话,他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到里面,居然是只狼崽子。”
“不过也好,在如今的谢家,披着羊羔外皮的狼总比羊羔好。”谢远像是对谢风说话,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父母终有一天会老去,总不能像这样庇护她一辈子。”
谢风的表情还是纹丝不动,似乎主将流露出什么感情都与他无关:“那么二将军,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谢远重复了一下这句话,还是保持着那种笑意继续,“谢风,她是大哥唯一的女儿,也是我唯一的亲侄女,即便是她没有像今天这样让我发觉她是一只狼,谢家的一切还是都要交到她手里的。”
谢远的声音逐渐地低了下去,可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扩大:“即便是后面被你我都知道的,为我们带来阳临关将有疫病情报的那位所操控,至少明面上,是牢牢掌握在她的手里的。”
“保护她吧,谢风。”谢远双手撑着椅子有着精致雕花的扶手站了起来,“就像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一样。”
“是的,就像我一直做的那样。”谢风回答,顿了顿之后,他开口询问:“那么……那一位的事情,还顺利吗?”
谢远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情,这位久经沙场的将领叹了口气,过了良久才轻轻地说到:“命,哪里是那么好改的,但哪怕前面是死路,谢家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束手就擒。”
“若用尽一切办法,还是改不了谢家的结局……那我们也就没办法了。”
谢风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二将军,其实我们可以……”
“谢风啊,我想你应该是最明白不过的那个人了。”谢远抬起手打断了谢风的话,“事已至此,谢家退一步,得到的不可能是生路,而是更加没有尊严的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