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开进来辆路虎SUV,下来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公文包,长相清秀,戴着副无框金丝边眼镜,头发用发胶固定一丝不苟。
从头到脚都写满了“精英”两个字。
“先生,要走吗?”他直接走进来找的陆予淮,但看见叶琦川时很明显愣了一下。
“好,你等我几分钟。”刚逛完整套房子,陆予淮还穿着休闲的开衫,便转身上楼换衣服。
叶琦川坐在沙发上喝茶,却感觉到对方似乎在偷偷打量她。
她对这种视线敏锐又熟悉。
但她只是抬头,对这个疑似陆予淮下属的人说:“要坐下来喝杯茶吗?”
嗓音淡淡的,没有夹杂过多情绪,态度很自然,黑亮的眼睛明晃晃地看向对方,明明是坐着,视线比对方要低,但是却给人一种睥睨的感觉。
季楚心下一惊,意识到自己被叶琦川发现了。
“不了,谢谢您。”他有些讪讪地收回视线。内心开始重新估量这位出现在老板新家的美丽小姐。他之前只听说老板要搬家,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别的人。
陆予淮从来都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进,一方面是出身太好,常人难以靠近,想尽办法接近攀附的人不计其数。
另一方面,陆予淮本人自小便跟着国学大家明叡老先生学习,深得真传,闻香品茗、妙手丹青……样样精通,且墨宝千金难求,是真正的世家贵公子,自带不近凡尘的仙气。
季楚跟了陆予淮一年多,就没见过这位公子身边出现过什么人,是以看到叶琦川的时候忍不住偷偷打量。
陆予淮下来得很快,他也换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内搭的白衬衫看起来很质感极佳,精致之外平添一丝慵懒,搭配白玉袖扣,浅金色云纹边古意又矜贵。
叶琦川觉得比面前这位下属穿得好看多了。
她对季楚这种装扮非常敏感,毕竟她从事非诉业务,所里的年轻男律师们基本都是这个装扮,一股子精英味儿。
陆予淮身上有种他们都没有的松弛感。
这种松弛感或许是傲人的家世给他的,也可能是自身丰厚的学识带给他的,总之,即便是穿着同色系的西装,旁人也能一眼分辨出谁是老板谁是下属。
陆予淮原本都走了,又退回来几步对叶琦川说:“我中午不回来,让管家准备你一个人的午饭就好。”
“好。”
叶琦川看着陆予淮上了对方的车,心想,按照陆公子的身价坐路虎有些过分低调,她以为,陆予淮就算是坐SUV也应当是库里南这种级别的车。
不知不觉间思绪有些飘远了。
此刻她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周围静下来,被爱情冲昏了的头脑也重拾理智。
以后,真的要和陆予淮住在一起了吗?
她叹息着闭上双眼。
“小姐中午想吃什么菜式?我好让厨房准备。”刘管家保持着慈善温和的笑容。
“暂时不用准备了,我想上楼睡一觉,到饭点也不必叫我起床。”叶琦川说。
“好的,那我让人不要上楼打扰您。”
这一觉睡得极沉。
叶琦川似乎梦到了第一次在九思苑见到陆予淮时的场景。
明熠收她为徒后不久,就出国深造,“认真负责”的明大小姐,把她丢给了自家年过七十的老父亲。
明叡半生殊荣,是书画届公认推崇的泰山北斗,但是对自己这个小女儿确实一点办法也无。
况且九思苑一脉相承的审美,明熠初见叶琦川就心生欢喜,未曾问过家世便收徒,明老先生看到叶琦川自然也是难抵喜爱,一直悉心教导,视若亲徒。
叶樊城对于叶琦川要在九思苑跟着明老先生学习的事情自然是高兴,每个周末都让司机专门送叶琦川去。
因此,每个周末也是叶琦川可以离开叶家难得松快的两天。
那个周末,她像往常一样去了师公家。
起初在门口看见一辆车标和车牌皆不凡的车也没有放在心上。九思苑向来不缺贵客。
穿过垂花门,雕花影壁下摆着几盆绿菊,是渐浓秋意中的一抹亮色。往后走两边共四口青灰色大缸,十月荷花早已开败,残荷被清理后,里面养着师公的宝贝金鱼。
只一周时间,院中的古老银杏叶黄了大半,落得金黄满地。
北边正屋是师公的住所,靠西边有一间书房静室,是师公平日里教导她的地方。
叶琦川想着等会要将砚台和毛笔拿去洗,推开门,往常自己坐的长桌后却站着一个高挑清瘦的少年,少年听见响动,抬起头来看她。
似乎有一阵清风穿门而过,叶琦川愣了一瞬。
少年白色衬衫一丝不苟地扣至最上面一颗扣子,外面套了件米色针织外套,衣物柔软,因身姿清瘦,全靠骨架撑着,宽松又闲适,面庞白皙,雍容俊雅,似无暇美玉。
但看来过的眼睛沉静清寂,大概是块冷玉。却美得让叶琦川心惊。
没由来的,她突然想起了《礼记》月令篇:“孟秋之月,衣白衣,服白玉。”(①)
说的大概就是眼前人吧。
很快,少年又低下头,修长手指握着一只白玉雕竹的毛笔,袖口露出一小节有力的腕骨。
笔随腕动,手背青筋尽显,衬得握着笔的手更加苍白,倒让人容易忽略那价值不菲的白玉笔,视线只跟着手转动。
将刚刚剩下的最后一个字写完,他才放下手中笔,抬起头来问:“你就是小师妹?”
音色清润,但缺少情绪,显得寂冷。
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称呼,叶琦川心下微动,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师公在用早饭,他等会儿就会来。”说话间,少年表情松动了一些。
听到熟悉的人,叶琦川点点头,像是找到了定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她尽量轻地走到书架前取出自己常用的砚台和毛笔,走出去前不忘轻轻关上房门,走到后院的水池边清洗。
潺潺清水冲刷着墨黑的砚台,染黑的水墨中从素白的手指间流过,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书房靠近后院的窗户,少年背对着她,仍在认真书写。
叶琦川认得他。
陆予淮,陆家独子,他们是同班同学。只是从来没说过话。但是陆予淮的表现似乎不记得她。
叶琦川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这很正常,她在班上向来透明,他们那个班几乎集结了北城大半的世家子,大家虽然都是学生,但是从小在家族耳濡目染,对于门第出身自然是看得极重的。
她这种身份当然免不了受排挤,更何况还有叶伊娜替她宣传的种种功劳。
一个受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一个遭人厌弃不愿沾边的私生女,没有交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才不是他的小师妹。
陆予淮的母亲白瑛是师公的得意门生,声名斐然。而自己只是很幸运才被老师挑中,能在九思苑跟着师公学习已经让她感恩上天怜悯。
如果借此和陆予淮搭上关系,在外宣杨,只会为她惹来无数麻烦。
叶琦川甩了甩砚台上的水,不经意间抬头。
书房的雕花窗户朝外敞开,天光倾泻,毫不吝啬地铺洒在长身玉立的肩背上,泛着盈盈的光。窗外是棵西府海棠,三四月份时,枝头会开满粉白的海棠花。
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指缝间没有冲刷干净的黑色水墨,缓缓地想——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叶琦川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睡前只拉上了一层白色纱帘,晚霞照进来,整个房间昏黄安详。
抬手捏捏了眉心,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叹了口气想要起来,但是可能是睡得太久,再加上没吃晚饭,有些头晕。
她无力地摸向放在床头柜上的包,翻出里面的巧克力,撕开含进嘴里,缓了很久才坐起身来。
洗澡刷牙后,在衣帽间随便挑了套衣服,踩着拖鞋下楼。
刚下来,正在客厅摆放绿植的管家便迎上来:“小姐,您醒了。晚饭想吃什么?”
叶琦川朝客厅望了望,并没看到她想见到的人,斟酌着问:“陆予淮还没回来?”
刘管家的轻笑着解释:“先生刚刚来了电话,说晚上有应酬就不回来了。让我们给小姐您准备晚饭。”
“我知道了。”叶琦川点点头,说不清楚心里的情绪。
陆予淮很忙,这很正常。
“随便准备吧。我都可以。”
厨房的动作很快,叶琦川没等多久就直接开饭了。她看着空旷的客厅和偌大的餐桌,只有她一个人。管家准备的菜很多,甚至有不少都是她喜欢的菜品,但是仍然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这就开始了吗?
体贴的管家、忙碌的丈夫、空旷的房子……这或许就是将来作为陆太太的日常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引自《礼记》月令篇:“衣白衣,服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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