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日,是袁尧静心筹划的接风宴举办的日子。
聚餐的地方被安排在了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酒店,光是看看价格就能让徐青染无形之中感到肉疼。
虽然知道沈识大学毕业后就以全额奖学金出了国,现在回来工作工资又高,能在这个地方请客倒也正常。
但两人之间也就差了两岁,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称作是同辈人,两相比较之下,她心里多少就有些郁闷。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厉害啊!把她衬得未免有点太摆了。
毕竟这两年徐青染收入稳定后,便没再像第一年接稿子接得那么积极了,日常心理状态就是能挣到钱就行,也不指望什么挣大钱,足够她日常开销就可。
偶尔有甲方出价很高约她画系列图,她甚至还会因为要画的图太多直接拒绝。
这样想想,她确实有些不知好歹了。
可现实是,徐青染本身就没什么物欲。
平日里除了看漫画看小说,她既不爱打游戏也不追星,更不喜欢奢侈品。旅游虽然比较喜欢,但正常情况下也没有人每个月都出门旅游吧?
这样一想,脑袋里那股原本激励自己努力的情绪瞬间就降了下去。
何苦呢?
维持现在状态不也挺好的。
徐青染抬头,看着眼前那扇光鲜亮丽的酒店大门,脑袋无意识地晃了晃,半晌轻轻地叹了声气。
因为到的比较早,袁尧便安排她坐在了最里面的位置,就在沈识旁边。
男人的样子和出国前没有什么区别,一双狐狸眼依旧看着就很狡猾,说的话也不愧于徐青染给他起的“笑面虎”外号。
“听说你跟阿姨说我有喜欢的人?”
语气温温柔柔的,甚至还带了点笑意,但徐青染还是惊得呛了口水。
“……难道不是吗?”
她故作镇定地反问他。
面前的沈识穿着一身白。虽然是最普通的短袖和长裤,但配合着他的那张脸,还是格外引人注目。
他轻掀眼皮,眼神柔和地看向她:
“……那你不妨告诉我她的名字,看看我认不认识?”
在徐青染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沈识就因为领先两岁的年纪、以及少年老成的原因,成为了小区里的“纪律委员”。
那个时候,除了从小就胆大包天的某位女侠敢跳到他头上,剩下的小朋友,大多都对他“言听计从”。
徐青染就是其中一个。
她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到了沈识的笑面虎特征。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他依旧有一股子从心里涌现出的无名恐惧。
“诶呀呀!”她烦躁地瘪了瘪嘴:“是我嘴长说漏嘴了,下回绝对不这样了!”
“你还想有下回?”
“那我能怎么办啊?”徐青染皱着眉头低声吐槽:“我妈最近一直在催我相亲,你跟我差不多大,又刚好回国,我妈她不就看上你了嘛?”
沈识闻言不解地蹙了蹙眉,沉默几秒后算是接受了她这个解释。
但很快,他就开启了另一个让徐青染无比恶心的话题。
“你到现在还没有对象?”
徐青染尴尬沉默,随即反呛道。
“你二十七了不也没对象吗?”
沈识听了她的问题后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徐青染见状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我多嘴,我有病。”
时间转瞬而逝,餐厅里的人慢慢得变多了起来。
徐青染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陆陆续续进来的一大批人,半晌表情疑惑地扭头望向沈识,询问:
“咱们小区同龄的有这么多人吗?”
沈识微微偏头:“不知道,袁尧请的。”
可是结账的人是你啊!
徐青染在内心吐槽,但转念一想眼前人一个月主业加投资收入也许比她一年收入还高,就没张嘴多说什么了。
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
她不心疼。
或许是因为人多,餐桌上的位置都是袁尧提前安排好的。
徐青染身侧坐的是乐知,和她同龄,但比她要大几个月。
她和她高中以前其实还挺熟悉。
但自打高中开始,乐知去了二中,又考了江城的音乐学院,两人便渐渐没了来往。后来毕业,乐知母亲又生了病,为了治病去往江城,平日里除了过年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怎么回葵市了。
眼下好不容易重逢坐到了一起,两人自然就先交换了联系方式。
“所以你现在还是在从事钢琴相关的行业?”
“嗯。”乐知点点头,清秀的脸庞上露出浅浅的一抹笑意。
从徐青染能记事起,她就注意到家属院里有个同龄的姑娘一直在学钢琴。
虽说家属院里大多都是皮孩子,但还是有几个听话的,乐知便是其中之一,她的性子最是沉静,好几次徐青染出门疯玩,就能看到坐在二楼窗边安静弹钢琴的乐知。
“真好。”
徐青染不由自主地为她高兴。
“能一直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
可乐知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她轻轻垂了垂眼皮,小声反问:“你呢?还在画画吗?”
“在。”
徐青染坦诚回答,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只是多花了一点心力。”
“结果是好的就行。”
乐知低声安慰她。
两人一直聊了十几分钟,眼看着室内人都已经差不多坐满了,袁尧却依旧没通知可不可以用餐。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徐青染早就饿得肚子空空了,她招手示意了一下袁尧,表情烦闷地问他怎么还不能用餐。
“还差一个人。”
袁尧自己看着也挺着急,眉头皱得紧紧的。
“谁啊?这么久了还没到?”
徐青染蹙起了眉头。
“贺明诚。”袁尧随口一答。“他从江城那边过来的,但今天下了暴雨,飞机延误了,所以目前还在路上。”
徐青染对这个名字有一点熟悉。
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
不过话都说到这了,徐青染也不好再催促什么,只能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划开微信的聊天窗口,与谢如朝的聊天依然停留在周六的早上。
【nayc:今天有空吗?】
【nayc: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对不起”后,徐青染并没有主动回复谢如朝。一方面是她当时还有点生气,另一方面就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复。
很轻易地就原谅了未免显得她太没原则了,可就这样直接关系闹崩回到原点,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谢如朝的话其实是给了她一点愿景的。
就算不可能在一起成为恋人。
拥有一个熟近的朋友听着也是一笔不亏的交易。
徐青染低头看着屏幕里的聊天记录,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着,打出几个字后又一个个删掉,到头来一句话都没有回复。
刚好耳边传来声响,她没有犹豫直接就放下了手机,打算等晚上回去了再好好琢磨该怎么回复。
声响来自袁尧。
他笑眯眯地从门边带进来了一个男人。
徐青染昂头看了一眼。
好熟悉的一张脸。
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随意地搭在手臂上,漂亮的眉眼却带着一股像是与生俱来的冷意,莫名地有点瘆人。
“这人是谁?”
身侧的乐知至始至终都没抬过头,徐青染便只能扭头去问一旁的沈识。
“贺明诚,高中的时候因为养病搬到了葵市,就住在乐知家对门,毕业后才搬回江城。前年他爸去世,他继承了贺氏集团。”
沈识语气淡淡地给她介绍,中途缓慢地停顿了几秒:“你现在坐着的这家酒店,就是他们家的。”
“这么有钱?”
徐青染睁大了眼。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搬到葵市养病?”沈识轻笑,伴随着温柔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万贯家财,谁能愿意让一个人独享呢?”
“有钱人家都这么恐怖的吗?”
徐青染不受控地皱起了眉头。
话刚说完,贺明诚就已经走了过来,给他留的位置刚好在乐知旁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青染总感觉贺明诚深深地看了一眼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乐知,深邃的眼神里似乎还混杂了一些她看不太懂的情愫,像是怨恨,又像是深不见底的爱念。
别看了别看了。
她故作自然地收回视线。
毕竟看着就不像是能掺和的事。
接风宴终于开始。
徐青染忙着吃饭,丝毫不管什么交际,满脑子想的都是吃完就走。
乐知吃了没几口就出了门。
没过几分钟贺明诚也跟着出去了。
身侧两人眼下都离开,另一边的沈识又要去招待来的人,桌子旁瞬间就剩她一个,孤零零地坐在圆桌一旁忙忙碌碌地吃饭。
半小时过去,徐青染已经吃的差不多,看了看身侧依旧没回来人的位置,站起身就准备先走一步。
袁尧此刻早已喝得面红耳赤,临走之前她还是过去和他说了一声:“我先走了,再晚了不好打车。”
袁尧拦着她:“走这么早干嘛?你、你等会……我送你回去。”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想送人呢?”
“我送你吧。”沈识从一旁赶过来:“周彰要去赶高铁,我送完他刚好送你。”
“……你没喝酒?”
“一滴没沾。”
既如此,徐青染也不再争论什么。
周彰在高铁站下了车,她独自坐在沈识车内的后座,等红灯时,眼神往窗外轻轻一撇,就看到了商场墙壁上,一张属于蒋云韶的巨幅海报。
“云韶姐真漂亮。”
她小声感叹,微微侧眼,就发现驾驶座的男人也在看着窗外。
五颜六色的炫光落进他的眼眸,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的海报。
徐青染见状鄙夷地哼了一声。
都这样了还不承认。
汽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小区门口,徐青染刚下车,还没来得及和沈识说一声谢谢,抬头就发现不远处一个人正站在原地盯着她。
沈识隔着窗户自然也是看到了。
误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人,他从驾驶座走下来,站到她身边。
“那人怎么一直盯着你?你认识吗?”
徐青染莫名有些慌张。
还没等她张口说什么,盯着他的人已经从暗处走了出来,路灯照着他的脸庞。
“徐青染。”
他轻声叫她,眼眸微微颤动。
沈识莫名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冷意。
他沉默了几秒,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勾了勾嘴角。
现在小年轻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