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挑事

祁家一早听闻祁荀回京的风声,祁展年明面上不?露喜色,暗地却着人备了满桌晚膳。

祁荀回侯府时,他?正在厅内酌酒,瞥见祁荀的?身影后,忙不?迭地动了动筷箸,假意进食。

坐在一侧的侯夫人瞧在眼里,不?由地冷嗤了&—zwnj;声。她身着月白云纹缎裙,通身华贵,举手投足间尽是端庄高雅。偏她这副幽兰神情,到了祁展年这儿,便多了几枚锐刺。

她甚至瞧不惯祁展年高高作态的?模样,在外虽给他?脸面,回了侯府,却一点儿也不?惯着他?。

孟氏眼睑微敛,甚至不愿给他?留脸面。她起身喊道:“愣在那儿做甚么?,你阿爹等了你许久,满桌的?膳食碰都不曾碰&—zwnj;下。”

祁展年眉心&—zwnj;跳,握筷的?手顿在半空,夹也不?是,放也不?是。

末了,他?轻咳一声,将将扯出一个笑来:“正巧用膳,正巧用膳。”

祁荀颔首落座,小酌了几口。

侯府是勋贵人家,平日所用所食皆是上等规制。满桌的?膳食虽见怪不怪,可他&—zwnj;眼瞧见遍里?头还摆着几碟他?惯爱吃的?菜式。

祁荀常年驻守应郓,为一视同仁,他?的?每日所食皆与将士毫无二致。侯府的?菜式素来精致,他?许久未吃,今夜入座后,难免多食了几口。

“母亲的手艺仍是一如既往地好。”

闻言,孟氏满眼堆笑,难得有了好脾气。见自己夫人心情转好,祁展年忙扯着她的衣袖示好。

孟氏甩开手,问坐在一侧的祁荀道:“此次回京,怎没瞧见赵姑娘?”

祁荀面色一凛,转而搁下手里?的?筷箸。他?突然起身,恭肃地拱手道:“孩儿此行回京,&—zwnj;是受了圣上口谕,二则是为了向?母亲秉明一桩事。”

孟氏见他?神情肃然,还以为出了甚么?大事。她随之起身,细长的柳眉慢慢地拢在一块。

在她印象里?,祁荀素来立场明确,但凡是他认定的?事,旁人如何游说都不著见效。自行拿主意惯了,更遑论有同他?们商谈的?时候。

今日主动提及,倒是一反常态。

“出甚么?事了?”

祁荀颔首道:“我此行带回个姑娘,现已将她安置在我名下的?松笙院。”

这?话?出乎所有人意料,孟氏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同祁展年互望&—zwnj;眼,二人神色多变,皆欲言又止。

祁荀看?在眼里,也不?愿拐着弯说话?:“母亲有话?不?妨直说。”

孟氏抿了抿嘴,颇有些为难:“可是那位白姑娘?”

祁荀愣了&—zwnj;瞬,而后才记起丛昱是个不?禁问的性子,祁展年一唬,他?便吓得甚么?都说了。

“母亲既然知晓,我也不?刻意隐瞒了。”

孟氏尚未说甚么?,祁展年却有些坐不?住了。诚然,阖府上下皆盼着祁荀早日娶妻,可他也从旁人那处打探过了,住在松笙院的那位,是祁荀着人从花楼里?赎出来的。

且不?说门第有高低,家世不?匹,光是花楼出来这&—zwnj;条,便能污了祁家的门楣。

祁展年强忍怒意,胸口一阵起伏:“所以你兜兜转转,最后却挑了个打花楼出来的姑娘?你替她赎身也就罢了,还将她安置在松笙院,巴不得全绥阳的贵女都知你养了个外室?你可知这事压根瞒不?了多久,届时朝野上下若想给你寻不快,光是这&—zwnj;桩事,便能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祁荀垂眸,完全没将祁展年的话?当作&—zwnj;回事。只有两点,他?做出了回应。

“&—zwnj;来我本身就无意于瞒下此事。二来,我压根没有养外室的想法。”

祁展年拍案而起,满桌的?碗碟跳动一下,寂静的?厅内陡然发出瓷器碰撞的?声响。

“你&—zwnj;回来便要气我。不?是外室?那你想如何?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地娶来当正室?”

祁荀早就料到祁展年的脾性,他?见怪不怪地回道:“正是如此。”

祁展年捂着胸口,险些被他气死。他?指了指祁荀,又指了指孟氏。对上孟氏瞪他的?眼神后,又默默地收回指头。

这?顿家宴,他?用得当真不?快意。原想着父子二人许久未见,今日小酌&—zwnj;番,兴许还能缓和关系。

可他愣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祁荀执拗的?脾性一点儿也没变!

祁展年拂了拂衣袖,浑身怒气无处可撒,只好离席,兀自找人吃酒去。

厅内唯有孟氏和祁荀二人。

“你阿爹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侯府将来的主母,虽不求甚么?顶顶勋贵的人家,到底也得是个身世清白,力能服众之人。白姑娘家世败落,这?没甚么?,可她入过勾栏地,旁人只管抓住这点,哪管你是否另有隐情。”

孟氏说这话?自然也是为了侯府,为了祁荀考量。可她心里?清楚,祁荀孤身这?么?些年,也不?是三心二意的性子。这?样的人一旦认定谁,那便是矢志不?移,极难更改。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孩儿,又是过来的妇人。她能共情,知晓寻个情意相通之人并非易事。能想清楚这?点,她自然就不?像祁展年那般一口否决。

“这?事暂且放放。胡庸使团即要入京,想必朝中有不?少事等着你去做。”

祁荀抿了抿嘴,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孟氏拿他没辙,也不?好再说甚么?。

*

翌日清晨,天气愈热。几场大雨后,绥阳已有入夏的?趋势。

白念怕热,趁着暑气势头较小时,便已穿戴整齐,打算去沈府报个平安。

甫一出屋,便见祁玥带着二三个姑娘走了过来。

她们个个花枝招展,环姿艳逸,光从步态神情来瞧,也知是些勋贵人家的姑娘。

“念念,我同你介绍&—zwnj;下。这?位是尚书大人之女齐茗。旁边两位,&—zwnj;位是礼部太常寺卿之女黄蔓昭,另一位太仆寺少卿之女元柔。”

白念微微颔首,&—zwnj;&—zwnj;认识。

祁玥将她扯至一旁,拢着眉头说道:“我本想一人来的,奈何她们听闻我回了绥阳,&—zwnj;早便将我堵在府门外。迫不得已,才将她们&—zwnj;并带来。”

白念笑着,两边的?梨涡缓缓下陷:“没甚么?的?,我&—zwnj;人住在此处也无趣,她们来我还能图个热闹呢。”

她虽不谙政事,却也知晓三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尤其是站在中间的那位,尚书之女齐茗,绮罗珠履,光彩夺目,&—zwnj;瞧便是顶顶富贵的人家。

白家也唯有家财鼎盛时,才能与此比拟。

五人齐齐入屋,白念着流音煮茶,又添置了好些新鲜熟透的瓜果。

名唤元柔的?姑娘环视着屋子,率先开口道:“想必姑娘便是祁小侯爷打外边带来的吧。”

这?话?不?可谓好话。

白念愣了&—zwnj;下,知其可能来者不?善,却也没想到她这?般开门见山,毫不遮掩。

可话又说回来,她们个个身出富贵,高高在上。我行我素惯了,也不?需看?别人眼色,自然是想说甚么?便说甚么?。

这?时,齐茗出言呵住了她:“休要胡言。”

元柔抿了抿嘴,道了歉,复又挂上&—zwnj;抹浅浅的?笑。

白念也不?恼,落落大方地回道:“确实是适得小侯爷出手相助。”

这?本就是事实,没甚么?可遮瞒的?。

她这不?卑不?亢的性子,反倒显得元柔小家子气。

齐茗默默地搁置下茶盏,没有同白念说话,反而转身问祁玥道:“阿玥,这?是你堂哥的院落吧?我&—zwnj;早便听闻这儿种了好些名贵花草,可否带我们四下逛逛。”

祁玥抿了口茶,她同齐茗本身并无交集,只在各处宴席上碰过几面,因家世相近,父亲同朝为官,齐茗冲她示好,她也不?能教人难堪。

可今日,齐茗的?言行实在怪异,虽没有甚么?出格的话?,可她听了就是浑身难受。

“我也没来过。你若要逛,应央念念才是。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齐茗眉头轻蹙,她问祁玥,便是要冷落白念,教白念难堪。可祁玥却帮着白念说话。

齐茗喜欢祁荀,&—zwnj;直以来都是如此。她虽没能入祁荀的?眼,可事关祁荀的?事,她一件不落地着人盯着。

白念的?来历,她大约知晓&—zwnj;些,心想着不?过是打花楼出来的姑娘,没必要给她甚么?脸面。

可被祁玥这么?&—zwnj;提,齐茗也重?新审视起白念来。

眼前的?姑娘&—zwnj;袭紫绡烟罗衫,发髻上未着过多的?钗环,简单的?&—zwnj;对白银玉兰珠钗便将她衬得粲然夺目。

齐茗下意识地去扶自己的?发簪,她的那支发簪是宫里?赏下来的,无论是做工还是式样,皆是独一份。可她心里?有些怯怯,总觉得这?枚簪子还比不?上白念发髻上的?那支。

对上白念满含笑意的眼神,齐茗端正体态,勉强勾出一抹笑道:“有劳姑娘。”

白念不?好推拒,起身带着她们逛起了松笙院。

说起来,她昨日才到绥阳,疲累几日,在松笙院落脚后,还未来得及好好逛逛这?座院落。索性除了流音外,祁荀又留与她两个伶俐的?侍婢,她们&—zwnj;早过来收拾松笙院,对院子的?布置熟稔于心。

元柔和黄蔓昭围簇在齐茗身侧,她们两家皆在齐尚书手下办事,&—zwnj;言&—zwnj;行自然要向?着齐茗。

行至一处遮阳的凉亭后,元柔&—zwnj;眼瞧见亭内摆着些名贵的花草。

西梁文人喜爱风雅,除了卖弄字画外,也好搜罗名植,祁家是簪缨世家,气派华贵,府里?别院自然少不?了这?些。

“白姑娘,是我孤陋寡闻,未曾见过这?盆景,能否劳姑娘提点一二。”

元家门第不?低,自然见过众多名植,她能这么?问,无非是料定白念出身不?高,答不?上来。

黄蔓昭在一旁搭腔道:“这?话?应该问齐姑娘才是,白姑娘才来多久,哪能识得这?些名贵花木。”

元柔和黄蔓昭互望&—zwnj;眼,强忍着笑,沾沾自喜地摇着手里?的?团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