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荀也没想到,这桩小事白念能记这么久,他?分明记得,这事过?后,自己已然赔付了一份与白念,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料她在今日复又提了一遍。
白念倒不是计较这些,且那?时她高热才退,确实不宜再吃甜食。可清晨时,祁荀才提及‘吃味’二?字,白念再三追问,也没能问出个?结果。
适逢今日祁荀一反常态,竟让她沾了海味,如此想来,他?当时不让她吃李长安送来的?糕点,恐怕别有它?意?。
白念托着小脸,认真地?打量祁荀的?神色。
祁荀脸不红心不跳地?抿着粥,仍是若无其?事地?说道?:“风寒才好,哪里能吃甜食。”
小姑娘一早猜着他?会拿甚么样的?话来堵自己,故而他?说的?压根不奏效。
“也吃不了海味,你还是熬来给我吃了。”
如此说来,祁荀早在白府时,便已吃了李长安的?醋。亏他?当时还一本正经地?同她说道?理,白念非但没有起疑,反倒信了。
听了这话,祁荀也算弄清小姑娘口中的?‘通人情’是为何?意?,对上?她满怀希冀的?眼神,正欲说些甚么,外头却响起了陈崇的?声音。
祁荀蹙了蹙眉,立时起身。从昨夜至今,也算有段时辰,有些尚未处理完的?军政要务仍堆在那?等他?处理。
出营帐前?,他?还特地?嘱咐祁玥:“回去时,记得着人收拾出两间屋子。”
祁玥虽有些不解,却依旧点头应下。
*
陈崇不负所托,在市井大肆搜查胡庸人,最终在百姓的?指认下,找出十?个?口音怪异的?生人。
其?中有七个?在追捕时抹脖自尽,剩下的?三个?倒是留了性命,可他?们训练有序,陈崇用尽法子,也没能撬开他?的?口。
祁荀着人撤去牢房的?刑具,因他?知晓,皮肉之痛,压根破不了他?们心里的?防线。
那?三人瞧见刑具撤走大半,反倒起了疑惧。这些反应,祁荀尽收眼底。他?垂着眼,细细把玩着手里的?杯盏:“我知道?,一旦你们认下身份,便相当于将胡庸的?把柄往西?梁送。”
想来胡庸的?使?臣也将落脚西?梁,他?们既打着和谈的?旗号,又哪能教人发觉自己背地?的?小动作。
三人矢口否认,打定主意?否认此事。
祁荀也不心急,他?本就做好了多审几次的?准备。着人将三人分散开后,率先入了头一个?审讯室。
即便分开审讯,问及寻常问题时,想来是一早定好了话术,三人皆无破绽。陈崇还欲再审时,祁荀却伸手制止了。
“小侯爷,不审了?”
祁荀抬了抬眼:“审。如何?不审,只是不是现在。夜里多派几人看着,千万不要教他?们睡着了。”
言罢,他?便阔步迈出牢房。
陈崇挠了挠脑袋,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侯爷审人时,最是干脆利落,一点儿也不给犯人喘息的?机会。今日怎么了,非但不上?刑,还教他?延后再审。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陈崇也不再踌躇,照祁荀的?意?思吩咐下去后,立马跟着祁荀回了营内。
直至军营,他?才恍然记起军营内还有一肤白貌美的?小姑娘,他?自以为猜准了祁荀的?意?思,立马嬉皮笑脸地?说道?:“小侯爷当真一刻也放不下白姑娘。”
祁荀在差事上?素来严谨不敢怠慢,忙起来时,夜以继日,常常忘了时辰。唯有这几日,他?稍稍松快些,底下的?人瞧在眼里,却猜不透他?心里所想,只好将一切归咎于才来的?两位姑娘中。
赵婉的?事,陈崇知了大概,就连将她发卖,也是他?一手料理。如此以来,少了赵婉,众人便将视线落在白念身上?。
白念是今晨来得军营,来时将士们正在操练,也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里头的?个?中缘由皆凭自己揣测。
陈崇却是知晓一些,那?日去山洞救人,小侯爷面上?不显,手里的?动作却带着几分急促,这是他?随征沙场多年?,从未见过?的?。
祁荀顿住步子,扫了他?一眼,在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后,神情肃然道?:“不教他?们睡觉,是为摧毁他?们神智。你也瞧见了方才他?们说话时头脑清醒,出口的?话术皆是事先措辞过?的?。这人一天不睡,尚还能撑上?一会,接连三四天不睡,你再问他?话时,恐怕也没同你周旋的?精力。”
陈崇讶异地?张了张嘴,后知后觉明白祁荀的?用意?和他?的?周到之处。
不同的?犯人自是要用不同的?审法,是他?这几日被谣传冲昏了头,没个?正经,还以为美人误色,连小侯爷也不能免俗。
“属下失言。”
祁荀收回视线,抬脚往营帐走去,走至外头,似有觉着哪里不妥,转身吩咐陈崇道?:“你将里头的?桌案搬至隔壁的?军帐,我今日在那?办事。”
陈崇不敢多想,立马将布满文书的?桌案搬了出来。
祁玥和白念见次阵仗,互望一眼。
“阿玥,这好端端地?搬出去作甚?”
祁玥凑近了瞧她,发觉眼前?的?姑娘生得齿白唇红,尤其?是那?双眸子,轻轻一眨,便能将人得心魂摄取。
“念念。”她突然一本正经道?:“别说是大哥哥,便是今日我在此处处理军务,也难免被你分心。”
白念被她说得面色一红,轻轻地?在她腰间挠了一把:“就知揶揄我。你同苏将军又如何?了?”
闻言,祁玥叹了口:“他?榆木脑袋,愣是不明白我话里头的?意?思。”
人天性八卦,白念也是如此,她凑上?去问道?:“你同他?说了甚么?”
祁玥也不扭捏,直言道?:“我来应郓前?,特地?照他?的?身量给他?买了身衣裳,又在衣裳的?袖口处绣了些花样。昨日我借道?谢之名,将衣裳交与他?时,特地?给他?瞧了我绣得花样,他?倒是夸了我几句,说得绣得不错,然后便将衣服还与我了。”
“既绣得不错,哪有还与你的?道?理,你绣了甚么?”
祁玥突然变得支吾,垂下脑袋拨弄自己弧圆的?指甲:“我...我绣了一双鸳鸯。”
话落,白念显然愣了一瞬。
她倒是知晓祁玥对苏明远有意?,可祁玥的?性子未免也太急了些,哪有人初回送礼,就送鸳鸯纹饰的??
“我知晓你定要我说我心急,可我在应郓的?时日尚未可知,总想着快些将他?拿下,这才没有后顾之忧。”
大致祁家天性如此,祁荀是直接、毫不避讳的?性子,祁玥也是。
白念听了这些话,既咋舌又有些钦佩,祁玥性子爽朗,大致是她大半辈子也学不来的?。
“那?你可想出法子了?”
祁玥摇头:“他?分明待我极好,却总在这事上?闭口不提。”
“那?你可知他?有甚么不愿提及的?过?往?”
白念也是这几日才认识苏明远,她只觉着苏明远为人谦和,儒雅有礼,余下的?一概不知。
被她这么一提,祁玥方才记起这一层面的?事来。
祁玥是一刻也闲不住的?性子,心里有了想法,立时出门去办。白念无处可去,只得留在军帐内打发打发时间。
得亏陈崇也是有眼力见的?,见她无趣,便领着她在军营内四下闲逛。
营内多有兵器,长抢短剑,都是实打实地?锋利。白念从未见过?这些,日头照在兵器上?,银光闪闪,配上?鲜红的?红缨,瞧着教人手痒。
仿佛握在手里,便能成为巾帼英雄似的?。
陈崇瞧出她的?心思,立马取来一柄,递至她跟前?:“姑娘可以试试手感。”
白念伸手去握,不曾想这柄长抢分量重,若非陈崇虚虚抬着,怕是能砸在她的?脚面。
她立起杆子后,抢头直冲云天,红缨在杆子边缘晃动,像是不断涌动的?一腔热血。
想着将士皆需负重操练,又需在生死难测的?沙场驰骋,白念登时肃然起敬。
人人皆贪欢愉,欢愉之外,却是血肉筑成的?铜墙。
“陈将军,小侯爷在沙场上?是甚么样的??”
陈崇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怔了神,他?想着,小侯爷到了年?岁,也该有个?家室,既有姑娘问起,总得说些好听的?话。可思来想去,全拣些好听又浮夸的?话:“我们小侯爷,用兵如神,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攻无不克,锐不可当。”
白念无奈地?笑了声:“我不是想听这些。”
她突然记起,自己认识祁荀,尚停留在最浅显的?表面,且这层表面,还是近几日方才触及。他?所经历之事,从来只是轻描淡写地?被人揭过?,白念想多了解些,这才问了他?身边较为亲近的?人。
陈崇没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那?白姑娘,是想听些甚么?”
“诸如他?有没有遇着劲敌难以攻克的?时候,亦或是事与愿违,碰上?不尽人意?的?时候?”
陈崇觉得有些怪,众人皆爱听功勋劳绩,偏这白姑娘独辟蹊径,非要听些不好的?过?往。
其?实,人在沙场,难免受伤。祁荀再怎么厉害,到底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是人便没有一帆风顺的?时候。
可他?拿不定主意?,毕竟白姑娘也小侯爷走得近,他?若说错话,教白姑娘大失所望,小侯爷还不知怎么修整他?呢。
正犹豫着,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道?轻快宠溺的?声音。
白念回过?头去,瞧见祁荀冲她朝手。
“你想知道?甚么,直接问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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