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原以为自己能听着些?祁小侯爷的丰功伟绩,诸如如何势如破竹大退敌军,又如何处理军务、整顿军纪,她抱着对祁荀改观的心?态,等着?下文,怎料门房的一句话,非但没能宽慰她惴惴不安的心?,还吓得她直直砸了手里的茶盏。
茶水从衣裙滴落,落在地面的碎瓷片上,她满含歉意地俯身去捡,还未触及瓷片,便有一双指骨分明的手率先?将碎片捡起。
白念抬眸,对上一双温尔如玉的眸子,她从未见过此人,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故而半晌没有动作。
最后还是门房提醒她,这是苏家长子,苏明远。
白念回神,颔了颔首。她倒是知道苏穆膝下有一子,子从父业,也是个武将。只她没想到,同样是行军打仗、舞刀弄木仓之人,这苏明远的容貌性子,倒是像极调墨弄笔的如玉公子。
“姑娘是?”
同是苏家人,白念也不?藏着掖着?,她此行是为求助苏穆,帮自己寻得阿爹的下落,苏明远问起,她如实相告。
听闻她叫白念,是白家姑娘,又听闻白家生变,白行水下落不明,一连串的遭遇,落入苏明远耳里,他讶异地张了张嘴。
白行水与苏穆是结义兄弟,两家虽不常走动,但是关系摆在那。苏明远也时常听他阿爹提及,提起白行水,他阿爹总称他是善气迎人、慷慨仗义之人。
如今白家落难,苏家说甚么也不?能袖手旁观冷眼相看。
“白妹妹如今住在何处?寒舍虽小,却也有空的屋子容姑娘住下。”
苏明远说话真挚,没有客套之意。
白念却是知分寸,懂道理之人。她找苏穆帮忙寻人已是叨扰,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如何再去麻烦旁人。
“劳公子挂心?,我如今住在客栈,一切都还习惯。”
“不?必这般客套。你我爹爹既是结义兄弟,我又比你年长,你唤我一声明远哥哥正是恰当。”
白念抿了抿嘴,本有些?喊不?出口。可眼下不?是纠结称谓的时候,理顺事情的来龙去,才是当务之急。
苏明远瞧出她寻父心切,也没再继续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地说道:“依照你预估的时间,你阿爹赶上海溢时,应离永宁不?远。若白伯伯幸存,只需在邻近的村落岛屿处找寻,便能有所?下落。”
闻言,白念眸底盈盈,虽是一句推测的话,却慰藉了她这几日夜不?成?眠的忧心。她生生忍住眼泪,扯出一抹笑道:“多谢公子。”
“这一喊便生分了。”
白念笑了声,大大方方地回道:“多谢明远哥哥。”
说话间,苏穆打军营回来。
他甫一进府,便听门房来报,说是白家姑娘登府拜访。
提及白家姑娘,他先?是一愣,想了好半晌,才瞪圆了眼,阔步向前走去。
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愤懑地拍了拍桌案,桌案上的空杯盏跳动几下,最终回归平静:“我早说他不?该救柳氏那妇人,到头来,还是被她摆了一道。”
白念猛地抬眸,巴掌大小的脸上布满错愕,想来苏穆早早知晓,柳氏并非她生母。可转念一想,苏穆同白行水多有书信往来,能知晓柳氏一事也不?意外。
“苏伯伯方才说,是阿爹救了阿娘?”
白念称柳氏为‘阿娘’已是多年习惯,如今虽弄清二人关系,这长久累积的称呼,一时半会仍是难改。
苏穆掩唇轻咳一声,怪自己冲动说漏了嘴,他偷瞥了一眼白念,小姑娘脸上除了有些?错愕,倒是没有多余的情绪,兴许是这几日遭受的打击已然教她千疮百孔,多一桩未知的真相,也没甚么。
“十二年前,战火方歇,贫病交加,柳氏父母、幺弟幺妹受人欺辱,先?后而亡,她也一路逃难,险些被人牙子发卖。彼时,你阿爹带着?你回永宁,路过一处村落时,正巧瞧见人牙子打骂柳氏。”
说到这,苏穆叹了口气,仿佛白行水没管这事,后边也不?会有这么多遭遇。
“你阿爹本就是慷慨仗义之人,见到这场面,哪会置之不?理。他替柳氏赎身后,原想替她谋份女工的差事,谁料柳氏就此缠上你阿爹,一路跟着?他到了永宁,说甚么也不?愿离开。说句难听的,这等事我见多了,无非是瞧见一可傍身之人,不?愿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罢了。故而我对他一劝再劝,教他趁早打发了她去。”
白念听得认真:“那后来,阿爹没打发她,是因为动情了吗?”
苏穆摇了摇头,对上白念疑惑的眸子,神色认真道:“是因为你呀,念念。”
白念愣了一瞬,没明白苏穆的话。
“你幼时染了一场风寒,高烧不退,醒后便将先?前的事忘了大半。彼时柳氏照料了你几晚,你醒后,便一直缠着?她,想来是你阿爹不忍见你如此,生怕你幼时带着?缺憾长成,故而才撒下谎话,将柳氏留在府内,教她如生母般待你。”
“他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却没想看走了眼,用错了法子。若他得知这一切,定是后悔自己留下了柳氏。”
白念鼻尖一酸,眼尾泛红,她摇了摇头。其实在得知柳氏不?是自己生母前,白念也是心存疑惑,可她想着,自己有阿爹疼,府里又有阿娘陪着,相较于那些身世凄惨亦或是流离在外之人,她又有甚么不?满的。
至如今想来,柳氏虽不是她阿娘,却也的的确确弥补了她十二年的缺憾,若无柳氏相伴,她兴许也不?会养成落落大方的性子。
怪不得柳氏说,这是一场交易。
“苏伯伯,那你可知,我的生母是谁?”
苏穆就连柳氏的事都一清二楚,相必也是知晓她三岁前以及她生母之事。
可苏穆却迟疑了。
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合时宜,他心?里自有揣度。
有些?事,还得白行水亲口告知才行。
他拍了拍白念的肩头,似是不愿提及:“当务之急还是遣人找寻你阿爹的下落,先?前的事不?提也罢。苏伯伯只愿你记住一点,不?论将来发生何事,你阿爹都是疼你的。”
将来?
白念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苏穆说得没错,眼下找到阿爹才是最最紧要的事。
*
营房内,祁荀正处理军务。应郓军务堆积,又出新的命案,自他昨日清晨到应郓,忙至现在,只在晚间休憩了几个时辰。
紧跟白念的将士,得知白念入了苏家府邸,匆匆过来报信。
祁荀放下手里的文书,抬眸问道:“她去苏府做甚么?”
将士摇了摇头:“小的不?知。进去约莫二三个时辰,再后来,是右将军将其送出府宅的。”
右将军,说得便是苏家长子苏明远。
祁荀皱了皱眉头,手心?微敛,不?经意间压皱了手底下的文书。
他突然起身,踱至营外。
将士见他出了营帐,赶上去问道:“小侯爷可是要出去?”
祁荀‘嗯’了一声,随口说了句:“我还有事交代苏大人,正巧要去趟苏府。”
将士一愣。
莫不是他瞧走眼了,苏大人不?是才来过营帐吗?
苏府。
门房瞧见小侯爷来时,心?里一惊,他顾不上通报不通报,直接将人迎了进去。
苏穆正闭目沉思,思忖着?如何着?手找寻白行水的下落。
正想着,突然听见逼近的脚步声,他还以为是苏明远回府,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把念念平安送至客栈了?”
祁荀蹙着?眉头,原来这右将军还同白念一处,没有归来。
他沉了沉声音说道:“苏大人。”
苏穆记得这声音,他登时睁眼,俯身行礼道:“不?知小侯爷到来,失了礼数。”
他方才军营回来,同他秉明军务,又怎会料到祁荀会来府里找他。
祁荀抬了抬手,负手在屋内踱了一圈,也没说此行的目的。
苏穆跟在后边,有些?疑惑:“小侯爷可有事吩咐?”
祁荀眉尾微抬,随意扯了个由头:“许久没回应郓,适逢得空四处逛逛,逛着?逛着?就到苏大人的府邸了。”
苏宅远离街巷,小侯爷如何逛也逛不?到这儿来。只是苏穆并未戳穿,他心?想着,既是闲逛,应是在这儿呆不?了多久。
可祁荀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迟迟没等到苏明远,干脆坐下,喝了几盏茶。
“听闻府里来了客人?”
苏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祁荀口里的客人是谁。
“是的。她阿爹原是我至交。眼下出了事,我说甚么也得帮衬一二。小侯爷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祁荀抿了抿嘴,并未顺着?他的话作答,反而问道:“苏大人方才便是在为此事忧心?”
他先?前便收到丛昱信笺,说是白念至绥阳寻苏穆未果,转而去了应郓。
如今到了应郓,她登府拜访,托苏穆找寻白行水的下落,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这苏家还有一出类拔萃的苏明远,苏明远文武卓然,又是一副温尔的好脾气,这份威胁,远比在京备考的李长安。
苏穆点头:“这几日应郓事多,我手里头没多少可供调度的人了。可白兄又与我情同手足,我生怕手里人手不?够,耽误了找寻白兄的良机。”
他这话说得诚挚,眼底尽是浓浓的忧虑。
祁荀搁置下茶盏,随口道:“这事就不劳烦苏大人了。”
苏穆以为祁荀误会自己,拿军中人力,去寻白行水,忙解释道:“小侯爷,我不?会一己私事耽误军政要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抬眸,眼神落在苏穆大惊失色的面上。
“白行水的事,我一早就着?人在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情提要:苏明远是有CP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