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赶来

莳花楼内。

金妈妈一边替她敷药,一边殷勤地说道?:“姑娘别怕,既是祁小侯爷买了你,谁也不敢动你的。”

白念睁着红泱泱的眸子,嘴里嗫嚅了一遍:“祁小侯爷?”

便是那个战功赫赫,阴鸷狠戾,连圣上也要给他?三分薄面的祁荀?

白念紧紧地抓着锦被,面上不显,心里却害怕极了。

破碎的声音从喉间?蹦出:“祁小侯爷...为什么要买我啊。”

金妈妈乐开花,笑?她是个傻姑娘:“他?不惜重金赎你,还能图个甚么?”

“妈妈。”白念推开药碗,拉着金妈妈的手道?:“求您不要将我卖于他?。”

流连烟花地的男人,看似多情?实则薄情?寡义。今日他?肯花重金赎买,同样的事明日又会落在旁人身上。

再者,她从未见过金妈妈口中的祁小侯爷,也不知他?缘何要赎买自己。

金妈妈脸色微沉,后又想起丛昱的话,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小侯爷会是个疼人的。只他?眼下还在绥阳,不在永宁,你趁着这几日多学些该学的东西。莳花

楼喧闹,你不必呆了,晚些翠娘会同你去客栈住上一两日。待小侯爷到了永宁,你便是小侯爷的人了。”

白念浑身疲软,压根没有争执的力气,最后还由翠娘搀扶她入了客栈。

翠娘会医术,医些伤痛不在话下。她捧着白念的脸,瞧见左颊处深红的指痕后,连叹了几声气。

“姑娘的姿容不可多得,在莳花楼自是吃得开的。你何必同金妈妈置气,亏了自己。”

她指腹沾了膏药,一圈圈地揉在白念脸上。

白念忍着疼意,一声不吭。

身处莳花楼的姑娘,起先也同她一样,是不屈不挠的性子。可时间?一久,谁不是向权势金银低头,压弯了脊背。

“姑娘自幼被府里护得极好?,陡生变故,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可世间?规矩就是如此,哪有事事如意,件件顺心,饶是姑娘不肯屈服,他?日也会被磨平棱角。”

这是在劝她认命。

其实翠娘的话也并无道?理,阿娘既将她卖入莳花楼,那她便是要听凭金妈妈的话的。金妈妈将她卖于祁荀,身契落入祁荀手里,饶是她再不愿面对,也不得不承认,往后自己便是祁小侯爷的人了。

白念阖上双眼,不愿再想:“多谢翠娘提点?。我有些乏了。”

翠娘替她掩上窗子,露出背影的那瞬,白念恍然?觉得自己还在白府,替她阖窗的还是流音。

“流音...”

也不知流音怎么样了。

白念险些就要落泪,她侧过身子,将脸埋在枕间?。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屋门突然?响了一声。

白念没有回过身子,而是哽咽着问道?:“翠娘还有事?”

无人答应,屋内一片寂静。

待她回过身子,顺着流动的月光,这才?瞧清跪在床榻前?的人。

“流音?”白念捂着嘴,眼里包着泪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

待流音唤了一声“小姐”后,白念立马伸手环住了她。

流音脸上挂满泪痕,可她却没有时间?叙旧。她胡乱抹了一把泪,确认外边的人都被支走,这才?拉着白念出了客栈。

夜风猎猎,月影婆娑。

狭长的小道?上,有一马车疾驰而过,小窗的轿帘被掀起,车轱辘声揉入月色,传入白念的耳里。

“流音,我们眼下去哪?”

流音抹去眼泪,用斗篷紧紧裹住她:“小姐,我们去绥阳,去沈姑娘那儿。”

绥阳,天子脚下,一听便是是繁华热闹地,放在之前?,她定是欢喜雀跃怎么也坐不住,只是今夜,一提起绥阳,她便要想起金妈妈说的那句话。

说起来,祁荀便是在绥阳。

马车声渐止,停在白念面前?。有一男子挑帘而出,因其背着光,堪能瞧清一个廓形。

白念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抹身影。她的脑中忽现“阿寻”二?字,待她正要喊出口时,流音率先回道?:“小姐,今夜多亏李公子了。”

风止骤寒。

白念垂下眸子,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真真禽兽不如!”

李长安咬牙切齿地骂道?,只可惜他?读多了圣贤书?,骂起人来,也是斯斯文文的。

“念念快上马车,我们即刻动身去绥阳。”

白念也没推拒,绥阳有沈语安一家,亦有昭武校尉苏穆。

苏穆同白行?水为结义兄弟,二?人关系极好?。柳氏只说白行?水生死尚未有定数,依照时日,她的阿爹应是在近海领域出事的。

苏穆手下有人,若能得他?相助,指不定还能将阿爹寻回来。

“小姐。”流音将白念的碎发别至耳后,露出触目惊心的红痕。

白念肤质细腻,轻轻使劲便能留下印来。这几道?指痕迟迟未褪,可想知道?金妈妈下了多重的手。

流音泪眼婆娑:“小姐。都是流音不好?,流音若能在那日守着小姐,亦或是拦下夫人,小姐也不会入莳花楼那等?地方。”

白念对谁都好?,对流音犹为好?,当年若非白念在七弯街上救她,她恐怕早已被嗜酒成性、重男轻女的阿爹打死了。

彼时,初来白府的流音不愿说话,她成日里惊慌疑心,恍若惊弓之鸟。白念心地纯良,不忍见她如此,便将她留在扶安院里,一点?点?地温暖她,宽慰她。

心是能被捂热的。

就像冬雪总有消融的时候。

是白念予她暖意,她那时便想着,只要小姐顺遂,她做什么都行?。

听闻白念被卖入莳花楼,她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救出白念,可她仍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总想为小姐做些什么,哪怕是见上一面。

到头来,弄得一身伤不说,还险些被花楼里的男子轻薄。

白念宽慰她道?:“你不过是替我请郎中去了,哪里能怪你。更何况,换作是我,也不会想到阿娘会将我卖于金妈妈。”

说到“阿娘”二?字,她心里咯噔一下,迟疑半天,还是开口问道?:“她如何了?”

好?歹朝夕相处了十二?年,即便没有骨肉之情?,也还有其他?的情?份在。

流音抿了抿嘴,没好?气地回道?:“勉强度日。”

白念“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当务之急不过是安稳抵达绥阳,找到苏伯伯,寻找阿爹的下落。

她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头疼,伸手撩开小帘,夜风扑面而来,月光流转在她面上,即便挂了彩,也难掩其般般入画的容貌。

马车的车轱辘声愈发响了,这时候,又有马蹄趟水的声音从一侧传入。

风愈紧,白念缓缓放下小帘。

马蹄声交汇时,帘子轻拂,白念偏了偏脑袋。

一抹紧实的廓形同她擦身而过。

*

客栈内未点?烛火,漆黑一片。

丛昱方从柳氏那回来,便撞见翠娘从客栈外回来。

“你去哪儿了?不是教你看着白姑娘。”

翠娘不紧不慢地回道?:“姑娘歇下了。方才?莳花楼的人过来递话,说是金妈妈喊我去一趟。”

丛昱皱了皱眉,也没说甚么。既是睡下了,应出不了什么事。

他?正要迈入客栈,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由远至近,黑色的廓形逐渐变得清晰。

丛昱瞧清来人后,立马俯首作揖:“小侯爷。”

站在一旁的翠娘陡然?听见“小侯爷”三字,吓了一跳。她在永宁见过不少贵人,可说到底永宁不必绥阳,像小侯爷这般顶顶尊贵的,今儿也是头一遭见。

祁荀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翠娘直起身子,壮着胆子瞥了一眼。眼前?的男人英姿飒飒,一身黑色暗纹锦衣勾勒出修长身形。客栈外的大红灯笼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浑身上下皆透露出一股不可近人的气势。

男人沉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念念呢?”

翠娘愣了一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祁小侯爷喊得正是白家姑娘的小字。

她心里咯噔一下,记起白念脸上的指痕,脊背处登时爬满冷汗。

莳花楼,完了。

金妈妈,也完了。

待翠娘回过神,她立马垂下脑袋,将人带至二?楼:“姑娘住在最西侧的屋子,眼下应是睡下了。”

行?至屋外,祁荀顿住步子。他?有些迟疑,即便一路上措辞许久,想要解释的话,演练了一回又一回。可真当他?站在小姑娘屋门前?,背在身后的掌心仍是紧紧拧在一块。

绥阳兵变,太子屯兵谋逆,私兵四下逃散,相比绥阳,永宁更安稳些。他?走得匆忙,本想等?绥阳的事处理完了,再亲自登门向白念道?歉。

只他?没料到白家一夜生变,更没料及柳氏同白念并无血缘。

丛昱虽在信里交代了大概,可短短数字,却如淬得橙红的铁烙,滚烫地烙在他?的胸口。

早知如此,他?或许该早些坦白自己的身世,又或许在离开永宁时,就该将白念一并带走。

如此一来,后边的事兴许就不会发生了。

祁荀的手抚上格扇,淡淡说道?:“你们都退下。”

翠娘乖觉地后退几步,这等?事她见多了,谁也不想在行?房事时被人打搅。可祁小侯爷连夜赶路,疲累一日,眼下竟还有合欢的兴致。

果然?男人都是性急之人。

二?人退下后,祁荀才?缓缓地推开屋门。

屋内漆内,唯有几缕如水的月光从楹窗外照入。

祁荀站定,深吸了一口气,绕过屏风走至榻前?。

然?而,榻上除了一床锦被外,再无其他?。

祁荀眸光一寸寸地冷下去。

随着屏风轰然?倒塌的声音,丛昱和翠娘匆忙推门而入。

祁小侯爷眼神凛然?地扫了他?们一眼,侧过身子指着空空如也的床榻一字一句地问道?:“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汤圆:我们来一点轻微的火葬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