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无罪

乔元均出了白府,并未直接回牢房。他将祁荀提点的火-药一事细细盘查,最后将范围锁定在大量兜售硫磺的几家铺子中。

依照掌柜陈述,站在一旁的画师一笔一画勾勒出主顾的模样。

乔元均拿起?来一瞧,又着人临摹,将画像分发至暗卫手里。

“近几日看紧城门防守,进出都需查看文?书。千万别教人跑了。”

暗卫点头退下,乔元均正欲去牢房询问赵家一事,却听?有人步履声紧促,紧接着,一道密函落入他手。

乔元均瞪圆了眼,捏皱手里的密函后,直冲牢房。

牢房内,祁荀正同赵匡谈话,见乔元均面色凝重便?知?有大事发生。

二人一同迈出牢房,狱卒瞧见祁荀出来,极没?眼力见儿地拦住他俩的去路。

“乔大人,这人身负行窃嫌疑,您不能带出去。”

他收了白夫人银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平日里探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算了,将人带走那是万万不行的。

赵婉站在狱卒身后,在此地等赵匡出来。她?瞧见狱卒拦下祁荀,忙过去解围。

狱卒不知?二人身份,可赵婉再清楚不过。

一宣平侯府的小侯爷,战功加身,日后还有爵位承袭。一天子手下四品官员,掌领属备宿卫,也是京中世家子弟。在这个状况下怠慢惹恼二人,这狱卒的脑袋恐怕不想要了。

她?向狱卒使了个眼色,以官职相压,狱卒权衡再三,到底不敢再说些甚么。

狱卒只好闷声放行,待他们走后,匆匆差人回禀白家。

*

白念收到府衙消息时,已是翌日清晨。

这日,楹窗外?灰蒙蒙的,枝叶簌簌的声响从?屋外?传来,挑开珠帘一瞧,大朵乌云压在屋檐处,有倾倒而来之兆。

流音挡风快跑而来,推着白念进了屋子。

“小姐怎又站在风口?瞧这天气,似要落雨。”

白念咬了咬下唇,想问话,却碍于?脸面犹疑不决。

她?昨日才在乔元均面前大言不惭地撇清关系,今日清晨却又催促流音去牢房探听?消息。

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听?闻新上任的官老爷明日便?要抵达永宁,阿寻的案子也该提上日程了。

白念摁着流音的肩,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流音不傻,知?晓她?家小姐话里头的意?思。可她?支吾半天,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白念有所?察觉,一颗心悬至嗓子眼:“是不是出事了?”

流音自知?瞒不住,这事纵然她?不说,明日府衙新官上任,届时无需升堂审讯,白念定会起?疑心。

她?斟酌半晌,只好说道:“小姐。阿寻不见了。”

正此时,一声春雷从?檐上滚过,天色复又阴沉几分。

白念瞪圆了眼,小脸布满惊慌无措。

“甚么叫不见了?这人好端端地关在牢房,怎会不见?你?可问狱卒了?”

流音点起?烛火,屋子登时亮堂不少。

“狱卒只说乔大人已查明此案,将人放了。”

白念愣了一瞬,只觉得流音说话大喘气,一句“查明真相”的话被她?说的一波三折,堪比七弯街开铺挣钱的说书人。

“将人放了,那不是桩好事吗?”

流音偷偷瞥了一眼白念,显然未将话说完。

她?知?晓白念待阿寻好,事事想着阿寻,纵然昨日说出那样话,可她?跟了白念近十载,白念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了。

“小姐,可是阿寻并未回来。”

她?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不教眼前之人伤心。

照理?说,阿寻洗清嫌疑,他出牢房后无处可去,定是要回白府继续当差的。

可他昨日便?已获释,直至今日清晨,大半天过去了,白府迟迟未见他的身影。

白念听?出流音话里有话,一双乌黑的眸子散了光,羽睫微微下垂。

她?不敢接着往下问。

流音便?也没?说。

实则二人心知?肚明,昨日在牢房撞见赵家姑娘,今日阿寻不见踪影,两桩事上下一关联,难免不教人多想。

其实这事极容易得到印证,遣人去对面赵府问番话,兴许就?能判别真假。

自打流音说了这话,白念站起?坐下,一刻也没?消停。

眼瞧着外?边将要落雨,白念频频朝外?望去。

她?想着,万一流音的话有误,阿寻赶在落雨前回来了呢?

直至一两点雨珠砸在地面,白念没?等来阿寻,屋内却是多了一位双目愠怒的妇人。

“阿娘。”白念小心翼翼地唤着。

自她?被禁足于?扶安院,柳氏不让她?出院子,就?连每日请安共食都逐一免去,说起?来,白念已有几日未见着柳氏。

柳氏一掌拍在桌案,桌案上的几只茶盏摇晃着发出哐当的声响。

白念吓了一跳,后退一小步。

无需多问,她?的阿娘定是因行窃一事同她?动怒。

阿寻被衙役带走时,柳氏振振有词。彼时底下的人都瞧着,如今又说他无罪获释,这无异于?是驳她?脸面。

“一个下人你?也要护,只可惜你?一片好意?,到头来他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

柳氏这话直戳心窝,白念撑住桌案,眼眶涩疼。

“想必有一事你?尚且不知?,他一经获释,就?带着赵家姑娘出了永宁。”

此话一出,雨丝骤急,像断了线的珠帘直直地砸在地面,风一吹,一片推着一片,掀起?小小的雨浪。

白念紧紧咬着下唇,纵使心里隐约猜测到一星半点,真正将事实摆在眼前时,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清楚地知?晓阿娘今日这番话出于?何意?,只是她?不明白,左右是想将阿寻赶出府,眼下阿寻走了,她?的阿娘还在气甚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见一侍婢冒雨赶来。

“夫人不好了。府衙来人了,说是要将公子缉拿归案。”

柳氏腾然起?身,瞪了白念一眼后,顾不得外?边雨势,转瞬没?了雾蒙蒙地水汽中。

白念跌坐在矮凳上,缓了半晌才知?侍婢口中的“公子”是为?何人。

“流音,府衙里的人为?何要抓柳詹?我屋子的东西莫不是他偷的?”

流音恍然大悟,如此一来,柳氏执意?将阿寻送去府衙一事也就?说得通了。

“不行。我得去瞧瞧。”

白念拿起?廊下支着的油伞,走至东厢房。

东厢房这处,围满了衙役,一如捉拿阿寻那日。

她?的阿娘站在中央,将手里包裹严实的布袋递了出去:“各位大人,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衙役互望一眼,谁也不敢收。

“夫人不要耽搁我们办事。”

为?首的那位手掌一挥,柳詹不经事地躲到柳氏身后。

他脱口而出道:“阿娘救我。”

又是一道闷雷从?天而降,白念不知?是被雷声吓着,还是被柳詹的那声“阿娘”吓着,手里的油伞脱手,顺着后背翻去。

她?的额前黏着乌黑的发丝,愈发衬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身上的衣裳登时湿成一片,冰凉刺骨。

流音拉着她?走至廊下,逐一拧干她?身上的衣裳。衣裳上的水渍落在灰色的泥地上,泥地黑成一片。

柳氏瞥了她?一眼,总归有些心虚。

她?愣是没?想到柳詹管不住嘴,说到底他还是承不住事,一有些动静,只顾着害怕忘了伪装。

那一声“阿娘”又正巧被白念听?去。

“念念。”柳氏喊了她?的名?字。

白念还以为?柳氏要同她?解释,她?勉强勾起?一抹笑,走了过去。

谁成想柳氏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屋里可有多的银钱?这些怕是不够。”

白念顿住步子,眸底浑身不可置信。

柳氏不作任何辩解,还为?柳詹讨取银钱,想起?前几日二人同桌而食,相谈甚欢的模样,白念种种疑惑似乎随着这场春雨迎刃而解。

“阿娘要银钱做甚么?”她?明知?故问道。

做甚么?

显然是讨好衙役,放过柳詹。

柳氏拦在柳詹跟前,语气急切:“念念,你?就?权当帮阿娘一回。詹儿在外?头欠了不少钱,好些人都想取他性命。他若入了牢房,哪有活着出来的命。”

刺耳又熟悉的话。

她?前几日哭着求柳氏时,柳氏心冷狠硬,没?有动容半分。

轮到柳詹,却是另一幅模样。

白念深吸了一口气:“阿娘以为?,我屋里还有甚么值钱的东西?值钱的,不都被人偷了去吗?”

柳氏身形微偻,眼珠子一转:“田契。念念,田契在哪?”

或将庄子变卖,兴许还能换不少银钱。

白念哆嗦了一下,细腻的小臂起?了一阵疙瘩。

她?从?来觉得柳氏对她?只是疏离,二人称不少有多亲近,至少还有层骨肉血亲。

可今日的柳氏,陌生极了。

那些隐藏在心底的算计,层层浮出水面。她?蓦地记起?前段时日柳氏过问庄子一事。

早在柳詹来白府前,柳氏就?已替他做起?了打算。

白念敛起?笑意?:“阿娘问我田契,竟是为?了柳詹?”

“你?阿爹说那是赠予你?的嫁妆。我找遍储玉院都没?找着,想来他也不会带在身上。”

柳氏抓着她?的手臂。

抓得她?生疼。

“阿娘也知?这是阿爹替我筹备的嫁妆。”

温温热热地水珠落在柳氏的手背。

她?心里一揪,抬眸去瞧白念。

“念念,定是藏在你?扶安院里了。看在我照料了你?十二年的份上,你?给?阿娘好不好,詹儿等着它救命呢。”

十二年。

白念一愣,反手抓着柳氏的手:“阿娘你?在说甚么?甚么十二年?我如今正好十五,何来十二年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的恋爱应该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