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安院,四合院子圈出一方天地。
白念坐在秋千架上,头倚着纤绳,美目微阖。
这个秋千架是白念十岁生?辰时,白行水着人搭建的?,搭建完那日,白行水帮她推秋千,秋千飞出去,又落回阿爹的?怀里。
日子过得快,一晃眼,她竟到了及笄之年。
流音站在一旁,见小姐郁郁寡欢,便知?小姑娘在想阿爹了。
今夜晚宴氛围怪异,夫人一颗心扑在柳詹身上,同白念不?过寥寥数语。
这场面论谁见了,都会心生?不?快。
流音心疼地理着她的?发丝:“小姐,您倦了?流音帮您推推吧。”
她撑着纤绳,使了劲将?人推出去。
凉风划过耳廓,夹在耳后的?几缕乌发随之拂漾。
白念晃着脚,努力?教?自己荡得高一些。
可流音力?气小,纵使卯足了劲,也没荡起更大的?弧度。
“流音,怎么不?动了?”
话落,她回过身去。
一股宁神的?香气钻入鼻尖。
她仰起脑袋,却?见祁荀撑着纤绳,虚虚地拢着她。
男人身形伟岸,挡了风,又能接她入怀。
“阿寻,你怎么在这呀?”
祁荀弯下身子,垂首瞧她。
小姑娘笑意盈盈,一双乌黑的?眸子,比扶安院上方的?星子还要?明亮。
“流音推得有些吃力?,正?巧我路过,刚好接手。夜里凉,她怕小姐冻着,眼下应是去屋内取披风了。”
白念左右瞥了一眼,院里果然没甚么人。
“是有些凉。”
不?知?是吃了酒的?缘故,还是夜色撩人。小姑娘面色绯红,胆子也跟着大了不?少。
她将?脑袋埋在祁荀腰腹,一双小手不?安分地钻入他的?袖口。
祁荀的?掌心、手腕都暖烘烘的?,像屋内暖手的?火炉。
男人感?受到指尖的?冰凉,僵愣在原地。
换作?别人,他早就一把推开了。
可垂首时,瞧见身上倚着蹭来蹭去的?小脑袋,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想伸手去抚,却?被白念一把拽住。
祁荀双眼一阖,认命似的?借她靠。
“阿寻。”白念开口道:“小时候,阿爹也是这样站在我身后,帮我推秋千的?。”
“阿爹?”
“对呀。他也会帮我暖手的?。”
祁荀面色一沉,合着小姑娘将?他当?作?白行水了?
*
两日后,沈语安启程去绥阳。
临行前,白念特地将?她送至城门,絮絮叨叨地一顿嘱咐。
“这几日天气多变,衣裳得多穿些。”
“不?要?没日没夜地瞧医书,仔细坏了眼睛。”
“你上回教?我多补些酸食,自己可不?能忘。”
沈语安方才?还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中,被白念一本正?经地念叨后,笑出了声:“我尚且懂些医术,这些话,应当?送你才?是。”
白念往下瘪了瘪唇角,一脸不?舍。
最后还是沈伯伯前来相劝,二?人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各自的?马车。
马车辚辚声交错,而后回归单一。
白念靠着车壁,像被雨水打蔫的?花骨朵,提不?起精神气。
一路行至七弯街。
七弯街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祁荀知?她心情不?好,挑帘问道:“小姐可要?吃德源堂松子百合酥?”
听闻姑娘心情欠佳时,总爱吃些甜滋滋的?东西。
白念摇摇头,很快又点头说?’要?吃’。
祁荀下了马车,嘱咐车夫在此稍侯片刻,他只身往德源堂走去。
德源堂在青鸾河的?对面,过桥右转,是铺面最大的?那间。
然而,还未等他走至德源堂,便有一定?盖顶华美的?马车停在他面前。
一双纤手挑开车帘,瞧见祁荀后,低声唤了:“小侯爷。”
祁荀掀眼,瞧清来人是赵婉后,毫无波澜地走开。
他没有同其他姑娘周旋的?耐性。
谁料赵婉三两步行至他身侧,面上堆笑:“小女正?巧来珠翠阁取清洗好的?玉牌,不?曾想在这儿遇见小侯爷。”
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这是她套近乎的?把戏。
只她嘴里的?’玉牌’,不?由地教?祁荀止住了步子。
他正?要?开口问,却?听见青鸾河对面一阵喧闹。
摩肩擦踵的?行人慌慌忙忙地从桥面上一涌而出,紧接着有一股浓烟从木质的?楼阁处缓缓升起。
骚乱之下,有人疾走奔呼:“茶楼走水啦。”
祁荀拨开人群快步往回走,赵婉紧紧地跟在身后:“小侯爷,您小心。”
七弯街一乱,甚么闹事、寻衅、偷抢的?行径都滋生?出来。
还没走到河对岸,他就瞧见好些人互相撕扯,面上挂彩,巴不?得天下大乱。
“小姐呢?”
车夫瞧见祁荀,忙放下掩鼻的?手,左右张望了一圈,愣是没寻着。
“方才?人群簇拥,马儿受惊,呆在那车内属实不?太安全,这才?教?小姐下来透透气,原些就呆在附近的?,眼下...眼下应当?是从人群冲散了。”
“冲散?”
祁荀的?脸色一沉再沉,二?话不?说?没入邻近茶馆的?高楼。
从高处往下望,底下的?状况可谓一目了然。白念没寻着,偷抢闹事的?行径他到底瞧了个仔细。
赵婉跟在他身后连呛几声:“小侯爷,这处高楼的?东面已烧起来了,处处都是呛鼻的?浓烟。妹妹寻不?着我们应会自行回府的?,您没必要?为了此事伤到身子。”
在赵婉看来,祁小侯爷是天潢贵胄,他的?性命安危远比白家那位小姐来得重?要?。
因救火署的?官员迟迟未来,茶楼这一侧的?铺面已接连烧了好几家了。
很快便要?殃及他身处的?这座高楼。
祁荀头疼地皱眉,不?留情面地低呵道:“闭嘴。”
赵婉面色一僵,紧咬着下唇。
她今日刻意施了粉黛,香料衣着都精心挑选。有些该带的?东西也带在身上了,可祁荀仍是不?愿多瞧她一眼。
眼瞧着浓烟弥漫,险要?遮这了整幢高楼,祁荀忽然眸光一缩,紧接着整个人一跃而下,消失在赵婉眼前。
*
街上挨肩迭背,大小事层出不?穷。白念茫然地站在人群中,踮着脚喊着流音。
可流音同她冲散了,耳边只有无休止的?喧嚣声。
她正?要?顺着人群往前走,忽有人扣住她的?腰肢,轻轻一提,便将?她转身揽入自己的?怀里。
白念没有挣扎,这股熟悉的?气味,不?需猜便知?来者是谁。
一抬头,果然瞧见面带怒色的?祁荀。
小姑娘又惊又喜:“阿寻,你是怎么找着我的??”
祁荀有些心急,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地重?了几分:“不?是教?你呆在原处吗?又瞎跑,怎么不?长记性。”
白念的?笑意凝在脸上,卷翘的?羽睫眨了又眨,很难相信平日话不?多说?的?男人正?在出口凶她。
事实上,祁荀才?说?完,便心生?悔意。
分明是担心的?话,到他嘴里便多了几分呵斥和责怪。
他只是担心极了,方才?从高楼往下瞧,正?有一行事诡异的?男子伸手去探白念的?腰肢,得亏他及时出手,这才?没教?那人得逞。
可白念哪知?道这些,她自幼乖顺,从不?惹事。阿爹不?在永宁,府里唯有阿娘,她为了讨好阿娘,不?教?阿娘操心,更是不?敢给白府徒添麻烦。
陡然被祁荀一凶,她大概真的?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我不?是故意要?走。”
方才?发生?慌乱时,她确实有些手足无措。可说?到底,她在永宁呆了这么些年,对这七弯街总归要?比阿寻熟悉些。
白念像做错事的?小孩,垂着脑袋软软开口:“我只是担心你。”
这等软糯糯讨好的?话,任谁听了都不?由地心软。
更何况是早早后悔的?祁荀。
他抿了抿嘴,心里的?火气一下全无。可他仍是板着脸说?道:“这么多人,万一嗑着碰着,夫人该担心了。”
男人总归有些嘴硬,即便是自己担心,也非要?给这番话安个由头。
话落,祁荀单手抱起白念,让她坐在自己的?肩头,小姑娘轻呼一声,害怕地攥着他的?手心。
“既然小姐熟悉,那就劳烦小姐引路了。”
白念咬了咬下唇,面色绯红。她一手死死地撑着祁荀的?肩,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自己能走。”
祁荀禁锢着她的?双腿,勾起一抹笑道:“前边人多,你若下来,我们二?人都瞧不?清路。”
不?过是不?肯放她下来的?说?辞罢了。
白念瞧不?清路说?得过去,依照祁荀的?身量,又怎会被前边的?人挡了视线。只是他不?这样说?,小姑娘定?是吵着闹着想要?下来。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白念只好乖乖地仰头指路。
马车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远,只因人群熙来攘往,晕头转向,这才?没摸着折回的?路。
有白念居高处指路,视野开阔,不?出一会,他们二?人就同车夫会合。
赵婉亲眼瞧见祁白念坐在祁荀肩头,说?不?傻眼都是假的?。
谁人不?知?宣平侯府的?那位,荤-腥不?沾,素得很,论谁也近不?了身。今日这场面,她属实是头一遭见。
赵婉暗自咬牙,她爹爹教?她讨好李长安时,李长安一门心思扑在白念身上。
永宁好不?容易来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她算计好了一切,到头来,还是落入白念囊中。
赵婉尽力?掩去自己的?妒意,见她们二?人朝自己走来,立马换上一副关切的?面容:“妹妹去哪了,可教?我和阿寻好找。”
白念愣了一下:“你和阿寻?”
这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你找阿寻时,阿寻正?同我一处。
可赵婉偏偏点到为止,不?敢多说?,也不?愿多说?。这种欲言又止的?手段,无异于在白念心里埋下一个小疙瘩。
正?此时,于秋横冲直撞而来,她撞在赵婉身上,赵婉身子不?稳,向前倾去,险要?落入祁荀怀里。
祁荀原可以推开她,垂首却?瞥见她腰际上挂着一块醒目的?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