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道歉

流音瑟缩了一下。

夜里凉意渐起,耳畔除了风卷树叶的簌簌声,余下一切尽淹没在静谧的昏暗中。

“小姐。哪有人呀?”

流音转过身子,循着白念手指的方向望去,前边除了几棵遮阴的梧桐树外,空无一物。

更别说是人了。

白念悬着一颗心,黑溜溜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褚玉院的月洞门:“是从阿娘院里跑出来的,我要去瞧瞧阿娘。”

这回,常嬷嬷也没再拦着她们。

屋内,桌案上,一鼎盖高似山形的博山炉摆在中央,宁神的檀木香幽幽地燃着,几缕灰褐色的烟气缭绕在耸高的镂空炉顶,细看之下,倒是有种远看群山,水雾朦胧的仙气。

柳氏靠在床榻上,双眉紧蹙,两根食指轻轻地揉着穴位,见白念进屋,她缓缓睁开眼。

“念念来了。”

白念坐于床檐,神色忧忧地望向柳氏;“阿娘,你哪里不舒服呀?”

柳氏斜睨了一眼屋外,收回眼神后,忙扯开话题道:“不是教你回扶安院了吗?怎又折回来了?”

白念檀口微张,原想问方才的事。可她的阿娘好端端地在屋内休息,没甚怪异的,如此看来,应是哪个新来的仆从跑错院子了。

这时,常嬷嬷打着盆温热的清水走了过来:“定是小姐放心不下夫人,非要瞧见才肯放心呢。”

白念连点三下头,愣是把常嬷嬷逗笑了。柳氏难得有了好脸色,还破天荒地同白念说了好些话。

白念听了,跟偷尝了蜜糖的小孩一样,心里喜滋滋的。

二人出褚玉院时,天色愈发暗了。

小姑娘一开心,脚下的步子极为轻快:“流音,阿娘平日里惯爱那些色泽艳丽的簪钗。明日我们去珠翠楼挑上几支,阿娘见了,心里高兴,身子指不定就好彻底了。”

流音笑着应是。

翌日清晨,天气乍凉。不过一夜,春日复又回到彻寒的严冬。

当真是前春暖,后春寒。

白念裹上厚厚的袄子,袄子略显臃肿,白茸茸的围领衬出她红润的小脸,整个人透着娇憨可爱。

她正坐在妆台前挂着耳珰,却见流音匆匆来报:“小姐。赵家姑娘突然来了。”

“赵家姑娘?谁呀?”白念眨了眨眼,她所认识的姑娘中,姓氏为‘赵’的,恐怕只有赵婉了。

果不其然。

待她挂上最后一只耳珰,赵婉正提着三四件包裹,款步走来。

白念虽同她不太对付,可她既上府拜访,该尽的地主之谊总得做到。

她挑帘迎了出去。

赵婉今日身着桃红掐花叠纱裙,每走一步裙摆生花,恍若春风送暖。

比春日宴那日更为招摇。

她一瞧见白念,活像是变了个人,双手热络地攀上白念的掌心,眸底含笑道:“妹妹这是要出府?”

白念愣了一瞬,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这是唱得哪出?

“初次拜访,也不知妹妹喜欢甚么。这里是珠翠楼新出的几支发簪,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才是。”

雕刻精巧的檀木盒子一开,绒布上躺着几支做工玲珑的发簪。

发簪式样新颖,确实是珠翠楼的佳品。

白念虽不知赵婉打的甚么心思,可她知晓无功不受禄,也知晓拿人手短,是以这大大小小的包裹,她是断不能收的。

小手搭在檀木盒上,轻轻一推,便送至赵婉跟前:“我不能要。”

赵婉面色一凝,很快又露出一个缓和的笑意:“想来是妹妹仍在生我的气。”

她说话时,低声细语,同往日相去甚远。此话一出,知晓过去种种的也便罢了,不知道还以为白念是斤斤计较,小里小气的人。

旁人都退让了,偏她还扯着不放。

白念自小没甚么心眼,可流音却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

然而归根到底,她还未弄清赵婉的来意,是以只能站在白念身侧,气吁吁地摁着起伏的胸口,

赵婉略微垂下脑袋,语气中含着几分歉意:“我今日前来,实则是来道歉的。”

“道歉?”

白念还以为她听左了。

素日里心高气傲的赵婉,没理也不饶人,这会儿竟说是来道歉的。

赵婉的手轻轻搭上菱花格扇,一双眼在院内扫了一遍,见院子里并无甚么人,脸上的神情忽然暗了一瞬。

白念循着她的眼神望去:“你在找甚么人吗?”

打一进屋,便三番两次地四下张望,若说没点心思,谁也不会信的。

兴许是猜中了赵婉的想法,赵婉假意笑了声,直言道:“那日在茶楼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回去之后我这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这才想找当日那侍从好生道歉一番。”

白念沉吟着想了片刻,后知后觉地发现,赵婉口中的侍从就是她院里的阿寻。

这更稀奇了。

赵婉何时对一侍从平视而待了?

见白念迟迟不说话,赵婉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今日不在府中吗?”

白念忙回道:“在的。”

她想着,阿寻身世凄惨,前几日还被赵婉恶言相向,男人面上不显,心里定是极为难过。

眼下赵婉肯来道歉,于阿寻而言还是有些好处的。

指不定阿寻听了,心里的芥蒂也能释怀一些。

思及此,白念吩咐流音道:“快将阿寻叫来。”

“阿寻...”赵婉复又念叨了他的名字。

原来他叫阿寻。

这名字也算是同宣平侯府的那位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