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殒命

沈语安瞧好戏地眼神望向白念。

一听是德源堂的糕点,白念几乎反射性地伸手去接。然而对上沈语安的眼神,她僵在空中的手顿了顿。

再往身后一瞧,流音也以同样的眼神盯着她。反倒是阿寻,只沉脸跟在身后。

白念眨了眨眼,这糕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虽不知她们在打甚么哑谜,可白念却觉得,若她收下李长安的糕点,沈语安还不知说些甚么话来揶揄她呢。

思及此,肚腹里的馋虫顿时消了一半。

“算啦。我已经吃很多了,再吃下去,玉华阁的新衣便要穿不上了。”

李长安面薄,递糕点时,便已涨红了脸。方才白念迟迟未接手,他的脖颈早已不争气地红成一片。

白念朝他颔首,而后随着沈语安出了李府。

马车上,白念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拦腰,掩唇打了呵欠后,冲流音说道:“今日着实累了些。往后我可不想再来甚么春日宴了。”

流音揉着她的肩头,笑出了声。

祁荀与车夫同座,马车驶过铺肆林立的街巷,最终停在茶楼前。

“怎么停了?”流音掀开帘幔,往外瞧了一眼。

祁荀一跃而下,拱手回道:“掌事教我采买的东西好似未置办齐全,我还得再跑一趟,小姐先回吧。”

言罢,车夫再次牵动缰绳,驱车回府。

直至马车消失在巷尾,祁荀这才换了副面容,阔步迈进茶楼。

二楼支摘窗旁,丛昱瘫坐在矮凳上。

他拢共喝了三壶茶,只因主子爷未来,他也不敢径直离开。

茶水喝多了,肚腹难免鼓胀,他懒懒地歪坐,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嘴中还念念有词。

“小侯爷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的正经事皆不会耽误,眼下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正念叨此,祁荀远远瞧见那懒散的身影。

他掩唇轻咳一声,丛昱听见声响,立马磕碰着起身。

“主子,我方才没有说你的不是!”

他自顾自言语的那些话,自是一字不差地落入祁荀耳里。

可祁荀破天荒地没同他计较。

“说吧。你最好是有正经事。”

丛昱提起茶壶,翻开一个杯盏,替他斟上热茶。

他偷瞥了一眼小侯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祁荀半盏茶入腹,也未听得他半句回禀。

“我发现自打出军营后,你便愈发慢吞了。想来是我过于心软,给你的活少了?”

丛昱晃着脑袋,忙摆手道:“不不不,实则是侯爷来信了,问您何事回去?”

祁荀饮茶的动作一顿,懒懒地掀开眼皮,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头一回出现了少年惯有的桀骜。

他冷嗤了一声:“他竟还管我死活?”

绥阳人尽皆知,宣平侯碰见小侯爷时,素来冷脸。

二人都是执拗的性子,但凡起了争执,那是谁也不愿让谁的。

丛昱是外人,原不好多嘴,可也正因如此,旁观者总是要比当局者瞧得更清楚些。

他在侯府当差,又跟在祁荀身后十余载,宣平侯平日虽要逞几句口舌之快,心里却是对祁小侯爷挂念的紧。

便说是几年前九死一生的战役,素来不信神佛的老侯爷,竟瞒着阖府上下,偷摸去济安寺求了枚平安符。

这事没多少人知晓,丛昱之所以清楚此事,也是因为这枚平安符是老侯爷亲自交在他手里的。

思及此,丛昱弱着声音好意规劝了一句:“侯爷还是念着您,想着您的。更何况,父子之间哪有甚么隔夜仇。”

“你很闲?”

话音甫落,祁荀指骨泛白,手里的茶盏险些被他捏碎。正此时,离他不远东南角突然传来瓷器破裂的声响。

祁荀循声望去,神色警觉,却见那处,店小二拾起瓷片,挡了主顾大半个身影。

主顾旁是一寻常侍女,瞧侍女的衣着举止,应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

静默半晌,并未有其他动静,他回过身子,复又问丛昱道:“还有旁的事吗?”

若只是替祁展年传话,那他当真是闲得很。

许是察觉到祁荀不善的眼神,丛昱忙抖出今日的正事来。

“主子恕罪。小的办事不利,那些暗卫尽都被人处理了。”

“你说甚么?”祁荀沉着声音,眼神恍若二月寒霜。他面上终于有了些波动,只那波动略显骇人。

这些暗卫手段狠辣,从应郓至永宁,一路穷追不舍。祁荀原可以取了他们性命,他之所以留着,便是想顺藤摸瓜,牵扯出更多的证据来。

可丛昱却说,这些暗卫皆死于非命了。

丛昱心虚得很,面对祁荀的质问,断不敢重复第二遍。

若非此处人多眼杂,他恨不能屈膝跪下任小侯爷出气,这样总比双股颤颤,冷汗直流来得好过。

他大汗一抹,接着回道:“小的原是派人暗中盯着,只昨日手底下的人形迹败漏,今晨醒来,那些暗卫便尽都殒命于一处客栈当中。”

茶盏底沿磕在木桌子上,祁荀眉头紧蹙,右手一下下地敲打着桌面。

他每敲一下,丛昱便流一滴汗。

茶楼不算热闹,也不拥簇,杉木制成的屋梁正能遮荫,可他偏觉得头顶烈日,似能将他烤干。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敲打桌面的手顿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