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公随李左车来到刘邦营帐,很快受到了汉王的接见。刘邦感兴趣地问:“老先生今年高寿?”侯公笑笑:“小老儿山野村夫,痴长97岁。”刘邦吓一跳:“啊?真看不出来,您都年近百岁了!”他伸出大拇指,“了不起!您这叫人瑞呀!”侯公笑:“这算什么?其实,人的寿命应该在150岁左右。只是因为人的欲望太多,贪念太重,追名逐利,不惜生命,故未尽天年而夭者,十之八九,竟将70当作古稀之年。可叹可叹!”
刘邦连忙请侯公坐下:“老先生偌大年纪,来寡人这里,有什么训教?”“听说大王体念天下苍生,想与项王罢兵休战?这真是万千生灵之福!项羽再凶再狠,他也是血肉之躯,只是不知珍惜生命,爱护身体而已。只要跟他讲通这个道理,我想,他会觉悟过来的,小老儿愿意一试。”刘邦听了苦笑:“先生还是回去吧!您活到一百岁,也不容易,不要惹恼了项羽,一怒之下,把您给杀了!那多么可惜!”侯公笑笑:“小老儿好比枯木朽株,百无一用。若能劈了当柴烧,也算贡献了一点儿光和热。这个,大王不必担心。只是在去之前,我还要在贵营待上一段。”刘邦当即答应下来。
侯公长揖:“多谢大王。小老儿也不白吃您的。我看贵营士兵,虽不缺食,但有过饱之虞,小老儿有几套拳,是我长年观察禽兽,偶有会意所得。您只要让您的兵士学而习之,天天操练,定有效果。”
汉营的一块空场上,集合着数十名士兵,把不大的空地都站满了。刘邦和樊哙等人站在帐口,望着侯公在领着士兵们操练禽戏。此戏只有熊、虎、猴、鹤四种,却变化多端,士兵们一会儿做攀爬状,一会儿跳,一会儿蹲下,不一刻就汗流涔涔。
对面的楚营寨墙上,项羽疑惑地望着汉营这边,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项佗走上前来:“我让人打听过了。说是汉王从赵国请来一个快要百岁的老头儿,叫侯生。他看见汉军吃太多了,不消化,教了他们一套自己编的操,让他们经常练练,说是挺管用。听说有一种功叫辟谷,练了,人不吃饭,照样精神百倍,不知道这老儿会不会?”
项羽心动了,“真有这种功法?那倒不错。”正在这时,他们远远望见刘邦走了出来。刘邦拱手:“老先生辛苦!我的将士都很感谢您啊!”
侯公笑嘻嘻道:“不值一谢。这是借天地造化之功,以利于人。要谢,还是谢造物者吧。”樊哙比划着:“侯老!您那个鹤我总学不像。”他拉开架子,就在寨墙上开始操演起来。他的动作笨手笨脚,确实不像鹤,倒更像头大狗熊。逗得刘邦在一旁哈哈大笑:“行了行了!别给我丢人了!这哪儿像鹤呀?整个就是只大笨鹅!哈哈!”
侯公也笑了:“将军做得还是很认真的,但您得体会鹤的那种高傲、优雅的心境,你看!”他开始模仿鹤引颈向上的姿态,樊哙照着学,连刘邦都跟着比划起来。
项羽远远在楚营寨墙上望着,眼里现出既羡慕又妒嫉的神情,项佗看出了端倪,近身道:“这老头儿每天都命僮儿上后山采药,我可以妆扮成汉军,去跟他套套近乎,一定能问出个子午卯酉!”项羽嘱咐他:“小心些,不要让人看出了行藏。”侯公早已安排僮儿在广武山后山采药,引楚军上钩,他料定项羽定然会对辟谷之术非常感兴趣,不出三日,楚营必会来请自己。刘邦立刻许诺下封赏:“如此事可成,寡人一定封您为侯!”侯公笑笑:“汉王真是慷慨!不过,叫起来不一定好听吧?别人可以在侯爵的侯前加姓氏,如周侯,梁侯,我要是当了您封的侯爵,可该怎么叫呢?侯侯?”众人一愣,全都笑了起来。刘邦道:“那就封为公!侯公!”侯公笑:“二十年前,朋友们就都一律称我为侯公了。”“那不一样!人家那是看您年长,跟您客气。我这个公,可是有俸禄的!”刘邦讲得真诚。
侯公却仍只笑笑:“百岁之人,再多的俸禄,又能享用几天?汉王就别动这脑筋了。我呀,什么都不要,只要能达成汉王的心愿,让双方的士兵们不再牺牲,让他们的家庭不再担惊受怕,让天下的百姓能好好喘一口气,小老儿就心满意足矣!”
樊哙此时拿着一支绑着帛书的箭匆匆走进来:“禀大王!楚营射来书信!”帛书中,项羽以项伯生病为由,请侯公过去调治,侯公正等着这个机会进入楚营,可谓是水到渠成。
侯公向刘邦问道:“若项羽答应停战,大王有什么条件?您必须把您心中的底线交给我。这就是我说的,买东西,一定要想好买什么,而且一定要带足够的钱去。”
刘邦一直想着罢兵休战,放回太公和吕后,其他没有细想,猛然一问,还真拿不定主意。侯公看他踌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小老儿给你们两家出个主意,如果项王同意休战,放回了太公和吕后,两家就以此鸿沟为界,东归项羽,西属汉王。各守汛地,两不相犯。如何?”刘邦回看张良,张良想了想,这相当于己方维持现状,也不吃亏,便点头了,刘邦当即称善。侯公笑笑:“这一来,钱带够了,要买什么也清楚了。小老儿就好去集上了。”
刘邦明知项伯生病只是托辞而已,仍吩咐樊哙挑二十名精壮的士兵,换上便衣,送些吃的给项伯,以示慰问,也好就近保护侯公安全。他径自走到侯公面前,忽然右膝跪倒,诚恳道:“刘邦替天下苍生谢谢您!”侯公连忙也单腿跪下:“不敢。请汉王稍待时日,少则五天,多则十天,必有佳音!”
那一边,项羽已经在大帐中坐定,等着侯公,项伯坐在他身旁。侯公向两人见过礼,仔细观看项伯,笑道:“这位将军倒没什么病,反而是大王您需要注意了!”项羽纳闷:“注意什么?”“气色。大王您比项伯将军年少很多吧?”侯公问。项羽笑笑:“那当然。寡人今年32,我叔叔50余岁。他大我二十岁不止。”
侯公道:“可是大王的气色觉得苍老,而令叔的气色却显得年轻。大王身居高位,忧事繁多,自然伤神,反映在面部,必定显得憔悴无华。如果能放下烦恼,好好调心养气,以大王的身体,很快就能焕发出青春的活力!始皇帝当年,曾为了长寿,到处派人求药,甚至远去海上。其实他错了!金丹就在自身,还去哪里求?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养生达到长寿。大王请站起来。”项羽果然依言站起。
侯公道:“大王身材魁梧,体格强壮,膂力过人,气质非凡,若请大王挟泰山而超北海,大王能做到吗?”项羽一怔:“不能!”“就说面前的这道鸿沟,大王一怒,能夷为平地吗?”侯公这一问项羽有些莫名其妙,但却戳到他的痛处,如果他有这种能力,早把刘邦收拾了!
侯公继续道:“可是,据仙人言,东海曾五次化为桑田,而今日之泰山,当年也曾为沧海!若上天一怒,天崩地裂!小小鸿沟,立刻就荡为平野!在自然面前,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即使强如霸王,也不能不承认这一点吧?大王再强再狠,也是凡人,逃不脱生、老、病、死!始皇帝横行一世,独霸天下,最后下场又如何?他刚一闭眼,赵高、胡亥这些人就完全违背他的意志,倒行逆施,他只有看着自己亲手建立的帝国一朝覆灭!这些,大王都是亲眼所见,亲身所经历!还有什么可夸口、可骄傲、可强争的?”
项羽被他这一席话说愣了,半天缓不过劲儿来。是啊,人要知天命,顺天意,善自珍重,好好享受当下。他听进了侯公的话。这跟侯公的年龄有关。楚人之地,若有一棵老树在大地上挺立了几千年,人们就认为它有神性。像侯公这样的老人,哪怕他只是活着,也是智者。这正是项羽所认为的。
夜幕降临,项羽大帐内灯火通明,汉王带来了二十担食物,粮食、蔬菜、干肉、鲜肉,应有尽有。楚军冷清多时的厨房又热闹起来。火着得很旺,散发着让人垂涎的香气。伙头军们施展手艺,煎炒烹炸。弄得铁锅丁当乱响。
侯公面对着几上的美食,侃侃而谈:“比如吃,非要吃得多,吃到撑的地步就算饱了吗?非也!你试着挑一块煮得火候正对的精肉,用刀切为小条,放进唇齿间,细细咀嚼,直到嚼出肉本身那种甜丝丝的原味,然后,通过喉管,将其慢慢咽下。不要急于吃下一口,而要停一下,让它在你的胃肠中完全消化,将肉中的营养被五脏六腑吸收,散布于全身它该去的地方,……体会一下,怎么样?”
在座的项羽、虞姬、项伯、项佗等人,都在按照他所说的办法,一个个细嚼慢咽,体味其中的妙处。项羽忽然笑得喷了出来,他从没试过如此吃饭,感觉怪怪的,这哪儿像吃饭?他笑着:“对不起啊,侯公!我真觉得不行。我们上马打仗的人,平时吃饭,为什么都跟抢一样?因为你责任在身,不知道何时要奉命出动,只能在给你的有限时间内,解决好肚子问题!哪里能像闺阁小姐一般细嚼慢咽?”
侯公长叹一声:“是啊!都是因为战争啊!由于战争,多少年轻人根本来不及品味生活,就草草地结束了生命!可以说,有人从生到死,连一口像样的饭也没有吃过!真是太悲惨了!”项羽道:“可,这也是没办法呀!战争嘛!避免不了的!”
侯公反驳:“为什么避免不了?比如大王,您在彭城有辉煌的宫室,却要到这里住帐篷;您身边有天下少有的美人,却不能好好把她打扮起来,尽情欣赏她的美丽;您可以享用天下的美食,却无暇去细细体味和品尝……这都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结束这场无休无止的战争,而让您自己,也让您的这些部下和士兵们,都好好地享受作为人的乐趣呢?”
项羽愤怒道:“那是因为刘邦贪得无厌!因为他背信弃义!如果没有他,天下早就太平了!”他推开面前的食器:想到将士们都在挨饿,他实在吃不下去!他问道,“侯公!听说您精通辟谷之法?能不能教给我们?让我们也能在粮食不继的情况下,保持精力的充沛和身体的健康?”
“可以呀!”侯公放下食器,擦擦手,站了起来,“辟谷又名食气,是一种导引之术。它虽然不食五谷,但可以在吐纳之间,让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吸收天地之精华,所以,同样可以养生,你们看。”
所有的人都放下食器,全神贯注于侯公的演示。只见侯公两腿分开,凝神定心,缓缓吸气,吐气,并开始一种缓慢的运动,抬起右腿,脸就转向左边,同时左臂缓缓划一个弧,而右臂则自然地运动到背后去。他的动作优美而舒缓,似在动而又似并没有动,让人看了很舒服。项羽看呆了!在场所有的人都着迷地望着他。侯公一边做一边说:“动作很简单,关键在于心!一定要凝神、定心、制欲!将自身完全融于自然!做到无思、无碍,无欲,无争!……”
侯公来楚营五日了,项羽每天与士兵一起随他习练养生之术,果然觉得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他的心也在烦躁中逐渐沉静下来,能够清醒地思考许多事的前因后果。
入夜,项羽躺在帐中,听着一阵阵秋风摇撼树枝的声音,他忧心忡忡:秋天到了!天很快要冷下来,还在这里过冬吗?粮草不继,这个冬可怎么过?跟刘邦耗下去吗?虽然自己正值壮年,刘邦已然知天命,但刘邦有子嗣,自己有什么?虞姬翻过身来,看到项羽眉毛纠结在一处,伸手去替他抚平眉心的结:“你看!眉又皱起来了!皱纹就是这样出来的!”项羽抓住她的手,冲动地:“你说!咱们跟刘邦休战怎么样?”虞姬愣了,望着他,项羽是多么不容易说出这句话。“不打了!只要他答应不再来骚扰我,我可以跟他讲和!这样,我就可以带你回彭城去!不再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们搬进宫里去住!我让你穿上王后的礼服,戴上最名贵的珠宝首饰,为你举行一个前所未见的结婚大典!然后,我们就生一堆漂亮的孩子!带着他们,过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而我的战士们,也可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回家与他们的家人团聚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按侯公教的办法,服气养生,像他一样,寿过百岁了!”项羽憧憬着。
虞姬十分激动:“咱们真的可以不打仗?真的可以回去过安生日子了?我早就厌倦这种无休无止的征战了!我并不在乎住多大的房宅,穿多好的衣服,戴多珍贵的珠宝,我只要能和你天天厮守在一起,我们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项羽紧紧搂过虞姬:“好!我就答应你,把你要的这些都给你!把和平还给天下人!”
秋风中,侯公飘着银白的须发,站在寨墙上,望着对面红旗飘扬的汉营。侯公喃喃着:“秋天了!……到了该收获的季节了!”他慢慢转过身,看见项羽与项伯大步朝他走来,侯公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果然,项羽开口就说:“侯公,我打算停战!……”
公元前203年10月,楚汉双方达成协议,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沟西为汉,沟东归楚。“楚河汉界”四个字,至今还留在中国象棋的棋盘上。
刘邦大营中一团和气,笑声不绝于耳。项羽即刻便要离开广武山,并未与刘邦见面。刘邦也心知肚明,即便双方达成停战协议,这辈子已不可能再与项羽把酒言欢了。他自嘲着:“我还说,好好跟我这位老弟再喝一杯呢!想不到,他连这点儿面子也不肯给我。”
张良好似随便地问项伯:“霸王还是走外黄回彭城吧?这是条最近的路了。”“不,外黄一带,彭越活动很猖狂。为求搬师顺利,他还是决定往南走陈县,这样会安全一些。”项伯是老实人,向来实话实说。张良建议:“既然这样,咱们也尽快撤吧。去成皋休整个几天,然后撤回关中。”刘邦伸了个懒腰:“我连成皋都不想待了。早点儿回关中最好。”“总得让太公和王后休息几天再走吧?他们的身体太虚弱了。”张良的理由不容辩驳,他转而问项伯,“荥阳这儿,还是钟离昧将军留守吧?麻烦您回去跟他说一声,免得产生误会。”项伯微笑:“项王决定我来留守荥阳。钟离昧还是随军行动。”
张良闻言,心中不禁一阵惊喜,脸上却故意装作平静。项羽要带上钟离昧,一是钟离昧做事细致周全,二是对他不大放心。钟离昧深知其意,慨然随行。他检查着军队撤离前的准备事项,让士兵随时做好战斗准备。他担心在撤退过程中发生突然情况,现在可不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时候。
项羽见军容整肃,将士欢欣鼓舞,高声道:“这次搬师,不要像平日奔袭,只顾赶路,每日行程不过百里就可以了。要排开仪仗,高扬本王的大旗,就像凯旋回朝一样,鼓吹而还!”钟离昧很担心:“照这样走法,恐怕军中存粮挨不到彭城吧?”
项羽想了想:“反正只是行军,又不打仗,减粮吧!也好给这里能多留一点。只要凑合着走到彭城,再让大家饱餐一顿。”他吩咐项佗,“你先快马赶回彭城,叫周殷弄一批粮草,先运到固陵,在那儿等我们。”项羽看看暮色中的荥阳城,叹了口气,在这地方待了一年有余,他实在一刻都不想再留。
刘邦的军队也在撤退,大军已经先移入了成皋,车马倥偬,显得一片忙乱。
陈平在自己住所刚打开行李,张良便来找他借固陵一带的地图。张良将图展开,端过油灯,就着灯光仔细观看着项羽的撤退路线。他自语着:“他是走陈县,……陈县在这儿!……这是固陵!……这里是……”陈平凑上前,插话:“那是九里山,山下便是垓下。”张良赞道:“好一片战场!”陈平一惊:“怎么?你……”
张良笑笑:“其实此次和议,我觉得对项羽有利。如果大王听我的话,再坚持哪怕两个月,项羽自己也会撤兵。他真的剩粮不多了,运输起来,又非常困难。日后项羽若缓过劲儿来,突然派兵夺走了敖仓,局面又将如何?”
陈平惊诧:“你是说他会偷袭?”张良摇头:“现在当然不会。即使他想到了,他也不会干的。因为他认为自己是盖世英雄,强者是不会违背诺言的。可是,弱的一方,那就不一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陈平忽然明白了张良的用意。
“我知道,这样做,会陷大王于不义。可是,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不是也太不智呢?在不义与不智之间,实在难以抉择呀!”张良显得很踌躇。陈平坦率道:“这有什么难抉择的?在我看来,好抉择得很!”陈平善用阴谋,偷袭、背约,在他的脑海里只能称为绝妙,没有任何可指摘之处。
张良叹口气:“可是,对于我,尤其对于大王,这太难了!真的太难了!难得我都不知道如何向大王开口!……唉!”张良摇摇头,挟着那卷地图走了出去。陈平愣在那儿,突然,他扔下正在收拾的东西,急匆匆走了出去。
刘邦打算封侯公为平国侯,不想,军士四处在军营中找不到侯公的踪迹,他走了,没留下任何话就走了。去向哪里?无人知晓。这使刘邦非常感慨,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为天下人利益而来,却不求任何报答,真是视公侯之位如同粪土!
这时候,陈平不合时宜地出现了。陈平禀道:“大王若真的感激侯公,就应当抓住他为您争取到的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从后面偷袭项羽,出其不意,趁其不备,一举将其消灭!”这句话惹恼了刘邦,他气得一脚踹倒面前的几,怒道:“你、你竟然要我撕毁刚签订的协议?破坏刚争取来的和平?”陈平干脆回答:“没错!既然形势对我有利,协议算什么?和平又算什么?”刘邦冲上去,狠狠给了陈平一耳光!陈平那张漂亮的脸马上红了起来,但他却并不闪避,也不恐慌,反而坦然望着刘邦。
张良悄悄走了进来,一见这场面,马上止步,站在原地观察着。刘邦气咻咻地吼着:“混帐!你怎么能想得出来?跟侯公一比,你简直不是人,就是只狡猾的猴子!人不是畜生,就因为人懂得礼义,而畜生只知道吃喝拉撒、跟母的去交配!你想把寡人也推到畜生一类里吗?想让天下人都嘲笑寡人,不耻于寡人的作为吗?你、你简直是……简直什么也不是!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白长了这么一个大个子!”陈平任他嘲骂,既不还嘴,也不低头,依然用那种镇定的目光望着他。
夏侯婴拉住刘邦:“大王您不要急!陈平一直是很忠于您,而且给您出了那么多妙计,……他这么说,一定有他这么说的道理!您还是让他把话说完……”樊哙也跟着劝:“是啊!陈平肯定不会害您!不过,陈平!你这么说也太奇怪了!咱们好容易得到了和平,怎么又要破坏掉呢?”
张良在众人后面开口了:“因为,这种和平,它只是短暂的!而且是危险的!”刘邦和夏侯婴、樊哙一起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张良。张良直视刘邦,句句铿锵:“它不仅不能带给我们持久的安宁!而且,它会给项羽创造一个喘息的机会,用不了多久,这只吃饱喝足,养好精神的猛虎就会向我们扑过来,先夺敖仓,再吞关中,其结果,是项羽会得到天下,而大王最终宣告失败!”刘邦呆呆地望着张良:“子房!你、你不是也赞成让侯公去楚营求和吗?”
张良目光坚定:“我赞成求和,同意以鸿沟划界,是想让项羽解除武装,放松警惕,这个目的,现在看来是达到了。他不仅开始撤军了,而且还绕开外黄,避免与彭越正面冲突,这说明什么?一是他确实失去了斗志;二是他的军队确实弹尽粮绝了,他要尽量避免任何消耗!好!如果我们能抓住这个时机,如陈平建议的那样,打他一个冷不防!我们是不是就有可能一战歼灭项羽,求得真正的、持久的和平?”
张良的话,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夏侯婴和樊哙的表情,从开始的不解变成了由衷的钦佩,随着他的话而连连点头。刘邦望着这位他一向奉为军师的老朋友,轻轻道:“一定要这么做吗,子房?”
张良十分肯定:“陈平说的,就是在下的想法!我知道,它的后果会是什么。想起来,确实很对不起大王!可是,为了大汉的万世基业,为了大王最终能战胜项羽,取得天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刘邦非常挣扎,他不想对项羽赶尽杀绝,也不想被天下人责骂。
“只要大王真正得了天下,还怕没有史官出来为您歌功颂德?再说,项王多大?您多大?他年富力强。大王已年过半百!您能跟他比?”陈平的话击中了要害,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刘邦登时哑口无言,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兹事体大,他还要静静地思考思考。
张良与陈平走在夜风中。陈平看了张良一眼:“哼!你出的好主意,叫我挨耳光!子房啊,子房!有你这样陷害朋友的人吗?”张良一笑:“我叫你向汉王进言了吗?你自己要抢风头。活该!”两人大笑着,在夜风中并肩走去。他们的心中都在想,明天,汉王会作出什么决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