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刘邦惊喜交加地握住张良的手,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境。“今日见沛公如此镇定,我放心多了!看来,萧兄完全读懂了我图上的意思。”张良首先开口。刘邦急急说:“萧何是不错,可他岂能替代子房你呢?现在,韩王成已无法就国,你就跟我去汉中吧!”张良叹口气:“我若跟你走,不仅你走不了,韩王也会因此而送命。我虽不能跟从,却会一直关注汉王你。……汉王!你现在处境还很凶险!只有早一天到了汉中,才能松这口气。”他拿出一个锦囊,“这是我为汉王设计的万全之策。已经密封好。你带在身边,等过了栈道后才打开,无论如何,一定要依计而行,不可不从!”刘邦郑重收好:“放心吧,子房!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你真觉得,我还有出头之日吗?”张良肯定地点点头:“有!而且,请汉王抓紧准备,可能不久机会就会到来!我预料,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天下必乱!当霸王疲于应付之日,就是大王兴兵还定三秦之时!”刘邦很激动,虽然萧何也说过同样的话,但从张良嘴里说出来,更是鼓舞人心!张良继续说道:“要与霸王争夺天下,您还缺一员大将。没有这员大将,兵再多,粮再足,还是枉然。我会努力地为您寻访。待找到以后,我会让他带着我的角书,到汉中找您。”刘邦振奋:“好!只要看见您的角书,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一定拜为大将,交出军权!”夏侯婴将车赶至郊外路边,张良下了车。刘邦朝他拱拱手,眼里忽然涌满了泪水。张良微笑着潇洒地一挥衣袖,便头也不回地沿着来路一直朝前走去。
天灰蒙蒙的,闷着一场大雷雨。项羽命人把皇宫中最值钱的宝物清点装箱,准备派龙且押送一部分珠宝先回彭城,此行也让虞姬同往。他希望虞姬替他办成一件事——劝说义帝去往郴地。英布与怀王相持不下,说不服倔强的怀王。思之再三,这件事只有虞姬才可能办到。而项羽,则要等各位诸侯都就了国,才能放心回彭城,尤其是刘邦,他一天不离开咸阳,项羽心里就一天不踏实。虞姬不愿离开项羽,也不忍心让怀王去往苦寒之地。但她明白,项羽心意已决,如若怀王执拗下去,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为保全怀王性命,自己只有劝怀王做出让步,便痛快地答应了先回彭城。
馆驿。田荣、高阳君与彭越围着烛光,窃窃私语。雷声在天边忽远忽近地响着。田荣愤怒道:“我不会让田市去当什么胶东王!也不会眼看田安、田都这帮家伙仗着项羽的势,骑在老子的头上拉屎拉尿!”彭越也破口大骂:“娘的!这口气,我非得让它痛痛快快地出了!”田荣趁机对彭越说:“我封你为将军。你就在梁地造他的反吧!他敢出兵打你,老子就领人抄他的后路!……”高阳君见两人声音越说越高,忙提醒:“你们小点儿声!”田荣止语。三人一起朝门窗望了望。门关着,窗也关得好好的。外面,雷电交加。
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三人都听见了,全都一怔。
高阳君将门闩拉开,陈余正在门口,拱手微笑:“诸君好雅兴啊!长夜无聊,可欢迎自赵而来的不速之客?”田荣、彭越等一齐起身:“哎呀!陈将军!不,应该称您南皮侯爷吧?”陈余冷笑:“什么南皮侯,给他自己留着吧!我可不接受!哼,张耳封王,还说得过去,凭什么申阳也封王?他会什么?就会拍张耳的马屁,逗他开心!这瞒得了我吗?”他对田荣道:“君侯难道就咽得下这口气吗?田安还罢了,讲起来,毕竟是齐王建的嫡孙。田都又凭什么?而且还封了齐王!您觉得公平吗?”
陈余向来雄辩,几句话就把自己拉到面前几个人的队伍中,也拱起了大家的怒火。几个在项羽处郁郁不得志的人聚在了一处,发着牢骚的同时,也酝酿着日后再起干戈的计划。
又一声霹雳!众悚然听之。韩信执戟站在霸王府廊下,望着雷电交加的天空,若有所思。陈平掌着灯,沿着走廊而来,他素来欣赏韩信,长夜无聊,两个人便聊起天。陈平感慨:“霸王如此分封,我怕天下从此多事呀!”韩信试问:“陈都尉有另外的打算吗?”韩信知道,这次分封,项羽本有意由陈平主持,陈平的分酢之能无人可及,因为范增极力压制,才有今日局面。陈平长叹:“项王待我不薄。恐怕一时很难再作什么打算。”他看一眼韩信,“你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我要是霸王,早提拔你当将军,甚至大将军了!可惜埋没了你。”韩信心里一阵翻腾,表面仍很镇定,只是笑笑:“既有此美意,陈都尉何不向霸王进谏?”陈平苦笑:“有用吗?霸王太强大、太聪明了,所以他从来不重视别人。加上身边又有那么一位自认为天下第一的亚父,说了全等于放屁!韩信!听我的,另择明主吧!找个能懂你、看重你,让你可以一展才能的明主!你既有大将之才,又心存大将之志,何必委委屈屈在这儿当个执戟郎!”说完,他拍拍韩信的肩膀,提着灯走了。韩信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心潮澎湃。他何尝甘于在这儿当个执戟郎,了此一生呢?在项羽身边的日子,他冷眼观察着来往如过江之鲫的诸侯、将军、宾客,看出只有刘邦与众不同,他的容人之量和忍耐功夫超乎常人。他是自己可以信托的明主吗?可毕竟汉王并不认识自己,最近又即将被逼入汉中,在这种时候贸然相投,刘邦是否肯接纳他还成问题。他蓦然间想到了一个人——张良!在鸿门宴上,韩信就看得很清楚,张良在刘邦心目中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若能取得他的信任,大事可成。
清晨,项羽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虞姬,直望着车队全都上了路,才回头对吕马童等人道:“走吧!去灞上!”韩信脱口问:“去汉王那儿吗?”项羽没正眼看他:“对!不过,你就别去了。”韩信颇为失望。项羽接着说:“你替我去项伯府里看看,张良在干什么?叫他到我那儿等着,从灞上回来,我马上就要见他。”韩信精神一振,拱手应声:“诺!”翻身上马,朝咸阳飞驰而去。
项羽来到灞上,刘邦惶恐迎接,匐伏在地,口称“大王”,再也不敢和项羽称兄道弟了。其实在两人心里,兄弟之情在鸿门宴便已结束。项羽道:“我听亚父说,巴、蜀之地不错。汉王想什么时候走?”刘邦明白了,原来项羽是来催自己启程的。他小心翼翼说:“我派人去接家属了,等他们一到……”项羽皱眉打断:“急着接家属干什么?先去汉中安顿好,再接不迟嘛!这样吧,七日内,你命人做好一切准备,带队出发!汉中那个地方,交通不便,去太多的人也没必要,你带个三万人去就可以了。”刘邦一愣:“那、另外的七万多人怎么办?”项羽道:“就地解散嘛!叫他们回老家!天下太平,不用再打仗了,留那么多的兵也没用。你就在七日之内完成整编,带三万人走。家属要是来了,雍王章邯会好好接待,派人给你送过去。就这么说定了!”
项羽这招也太狠了!三万人马,等于砍去刘邦兵力的一半儿还多!这样的条件,能接受吗?这样的气,能忍吗?不忍,又如何?刘邦带领众人站在营门之外,望着项羽数骑扬长而去。
樊哙急得叫起来:“咋办?一下砍掉咱们七万人!”周勃也心急:“只带三万人,太少了!汉中还去不去?”刘邦此时却非常镇定,坚决道:“去!萧何!周勃!你们马上办这件事!挑三万精锐留下,其他的,遣散回乡。七天之内,一定办完,叫他派人来核查。只要他能让咱们走,他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此时,韩信领着张良进入霸王客厅,请其稍待片刻。张良听说项羽去了刘邦营中,不免替刘邦捏把汗。韩信仿佛无心地说:“我若是霸王,绝不能放虎归山。不出三年,汉王定能还定三秦。”张良一惊,想不到连项羽帐下的执戟郎都这么讲,忙说:“不会!汉王并无二心!”韩信一笑:“可霸王跟他并非一心啊,如何让他能无二心?”张良认真地看着韩信:“你是叫韩信吧?我知道你的事。一个甘受胯下之辱的人,应该不会只满足于当个执戟郎吧?”韩信这时才直视张良:“霸王不识人。奈何?”张良何等玲珑剔透之人,顿时明白了韩信的用意,道:“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人而事。你若想去汉王那里,我可以推荐……”外面一阵喧闹,张良低声说:“晚上,到项伯府中找我!”韩信应诺一声,拔腿往外走,迎接项羽。
项羽走进来,见张良已经在等候,很高兴:“哦。你来了。我刚从汉王那儿回来。放心吧。他好得很。我交代了,让他就带三万人去汉中,七日内完成整编,准时出发。韩信!你去跟陈平说一声,叫他七日之后,约上钟离昧,一起去灞上监督核查。”韩信领命而去。
项羽对张良笑笑:“其实,我真是为他好。不然的话,经栈道进巴、蜀,十万人,走到何年何月去了?”张良道:“是啊。巴、蜀交通全靠栈道,大军行动起来是很不便。”项羽头脑中灵光一现:“你说,我要是让章邯把栈道拆了,汉王是不是永远也出不来了?哈哈!当然是开玩笑!自家兄弟,我哪能这么做?”张良笑笑:“我要是汉王,我就自毁栈道,免得霸王在彭城寝不安枕哪!”项羽大笑:“哈哈哈哈!知我者,子房也!”刘邦把小薄叫来,让他给张良捎话,“哪怕是个火坑,子房叫我跳,我也跳。要是真的再跳不出来,我和我这三万弟兄就全毁在他手里了!你让他等着上阎君面前评理吧!”
小薄可不容别人说道张良,当即就把脸沉下来:“瞧您说的!我师兄能害您吗?”刘邦笑:“看!还是向着你的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师兄早把你托付给我了!要是你能跟我到汉中,这回,我一定把你纳入后宫,收为……”小薄又羞又急,她转身就跑。刘邦开心得哈哈大笑。
戚姬用壶提着热水走来。埋怨他:“都这时候了,还惹人家薄姑娘干啥?”刘邦伸了个懒腰:“黄连树下弹弹琴——苦中作乐嘛!”
张良举头眺望着天边的晚霞。
今晚,西魏王设家宴,款待项羽、项伯和范增,项伯正要出门,说道:“听说,魏王豹一向崇尚奢华,府中伎乐大有可观,他还有个天仙一般的妹妹,说不定今晚也会出来。”张良微笑:“项伯老实人,也会因此动心吗?”项伯脸一红:“咳!不就是无聊嘛!听说,自从我们打下咸阳,魏王豹就一心想把他妹妹塞给霸王,总没有机会。这次,通过亚父的门路,总算找着机会了。”张良笑笑:“是啊!攀上了霸王,成了霸王的大舅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西魏就国,可以就待在咸阳,守着皇宫享福了!”项伯恍然大悟:“噢!他打的是这主意呀?我说呢!那我可得提醒霸王,叫他提防点儿!”张良提醒他:“这样一来,你就不光得罪了魏豹,也要得罪那位亚父哟。”
项伯早就对范增看不惯,愤愤然:“哼!得罪就得罪!我作为羽儿的叔叔,难道看着他被人耍弄吗?”他气呼呼地走了,张良仍然微笑望着他。
项伯刚走出府门,就见小薄在府门前下马。“噢!我说子房约谁呢!去吧!他在等你。”项伯始终觉得这对师兄妹是有情愫的。“我来问问,我这回是跟汉王走,还是跟着你?”小薄有些委屈,心里一百个不乐意继续待在刘邦军中。张良很坚决:“你还是应该跟汉王在一起。他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小薄嗫嚅着:“可,他……”张良以目光征询。小薄不知道怎么讲刘邦说要纳她为妾的事,反正她不会愿意,刘邦也不会当真,想了想,决定不说了。张良开口了:“不过,你还要跟他暂时分开一段。还记得当年,师傅带我们去秦岭采药,走的那条通陈仓关的小道吗?”小薄愣了一下,点点头,不解师兄的意图。“师傅说过,沿这条小道,可以直达汉中。我要你帮我带一个人,走一趟这条小道,把他一直带到汉中去。”张良道。小薄很好奇:“谁呀?”张良回答:“此人一会儿就到。你上外面迎一下他。”
小薄刚跑出府门,韩信就匆匆而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小薄依然左右张望着。韩信想往里走。小薄伸手拦住他:“找谁?如果你找项伯,他出去了。”韩信笑笑:“我知道,他陪霸王去西魏王府赴宴了。我不找他。我找住在这里的子房先生。”韩信随项羽来过两次刘邦大营,小薄认得他:“你不是霸王身边的那个执戟郎吗?找我师兄干吗?”韩信不想跟她多纠缠:“我呀,最近运气不佳。听说子房先生的卦很灵,找他帮我算一算,看我何时转运。”小薄怀疑地上下打量他,怎么看也不像师兄约的人,便说:“今晚我师兄约了贵客,没时间给你推算。走吧。改天再来。”韩信迈步便往里闯,小薄慌忙拦阻。二人正纠缠,张良跨出门来:“你来了?快快请进!”韩信胜利地看小薄一眼,跟着张良走进去。小薄惊讶得瞪大眼睛:“啊?难道会是他?”
张良与韩信在席上,对面而坐,张良道:“韩将军!请你回答我三个问题。”
韩信目光炯炯盯着张良。张良问:“楚汉若相争,天下归于谁?”韩信平静回答:“汉。”“为何?”“霸王失人心而汉王得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张良点点头:“汉王就国后,以何事为要务?”韩信答:“安民、招贤、积粮、备战。”“备战以何为先?”“寻一条还定三秦的捷径。”张良问:“不是有栈道吗?”
韩信笑笑:“栈道险要,大军难过。章邯等也必屯聚重兵,严加防守。想以此出巴、蜀,难于上青天。”张良试问:“照这么说,岂不是汉王将困死巴、蜀?”韩信慨然回答:“不然。天下道路,必非一条。除了栈道,难道无别路可通?只要花工夫去寻找,路是能找到的。找不到,就开辟一条!何愁无路?人的脚下,便是路!”张良满意地点点头,递上角书:“这个,请收好。以此为凭。汉王定能重用!”
韩信很高兴:“先生看,我哪天走为好?”“十日之后。”韩信很纳闷:“汉王不是七天后就出发吗?”张良道:“别跟他一起走。一来免得项羽生疑,二来,用你的脚,再替汉王走出条新路。我师妹小薄会给你带路。”韩信站起身,拱手道:“有劳薄姑娘!”小薄红着脸还了个礼,又好奇地打量一眼这个执戟郎。
魏王府钟鸣鼎食。歌舞升平。项羽、范增与项伯由魏王豹陪着,一边品尝美酒,一边欣赏美人献上的歌舞。项伯举举爵,朝旁边正低头喝着闷酒的项羽移近,他今天存心要搅了范增与魏豹的美梦。项伯小声说:“羽儿!慢点喝啊!一会儿,还有好看的呢!”项羽一愣,项伯接着说:“听说魏豹有个妹妹,天姿国色。他设这个宴,主要就是想让你见识一下这位美人。”项羽皱眉:“他不知道我有虞吗?”项伯笑笑:“知道又怎么样?从现在开始,天下美女的家人都恨不得把他们的女儿梳妆打扮,送到您霸王的床上!”见项羽的脸一沉,知道他听进了这些话,继续说下去,“然后,他们就可以从你这儿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比如这位魏王豹,他就会跟你提出来,让他妹妹留居咸阳,住进皇宫,他也能以国舅爷的身份占有这一切……”项羽怫然:“岂有此理!”项伯碰他一下:“别发火!这可都是亚父安排的!”项羽冷笑:“知道就是他!哼!虞刚刚走,就给我设美人局?把我项羽当什么了?”
此时,西魏王豹正满面带笑,举酒欲向霸王。项羽迅速立起:“亚父!我忽然想起,有一件急事必须要处理!你们陪西魏王慢慢喝吧,我先走了。”魏王豹站起:“哎呀!那可怎么行?小妹已经……”项羽不睬他,大步直向外走,项伯跟上他。范增呆坐在那儿,脸色相当难看。
项羽刚走到魏王府门前,正要上马,迎面却跳出来十多个人,朝他围过来。项羽一怔,久经征战的他顿时进入临战状态,长剑已在手中!聚在四面的十多位刺客仓促间一起发动,各自亮出利器,围向项羽。项伯急了,用身体挡在项羽面前,大喊:“快来人!”魏王府的人见变恐生不测,吓得把大门关了。项羽和他的亲兵完全处在了刺客包围中。项羽推开项伯,大吼:“你们是谁?为何要杀本王?”
刺客头目道:“我们要替子婴、替被你坑杀的秦卒报仇!弟兄们,上!”
刺客们的主要目标是项羽,所以,围上来的有八人之多。他们围着项羽转圈子,伺机进攻。项羽处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中,毫无惧色,只是用鹰一般的目光盯着他们。突然,刺客头目发出一声怪叫,直冲进来。项羽身体一闪,避过他的冲击,反手一剑,将其砍倒!
刺客们一起怪叫着扑上来。数把利刃一起刺向项羽!
吕马童喊了声:“乌骓救主!”
他一拍马屁股,撒开缰绳。乌骓长嘶一声,冲向项羽。它的马蹄踏倒了两三个人,在刺客的惨叫声中,直冲到项羽跟前。项羽纵身跳上马背,从马上向下连挥数剑。就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卷过,留下的,全是尸体!项羽抹去剑上的血,瞪了一眼紧闭的府门:“这酒喝得不错!把我喝醒了!”
府门忽然大开。魏王豹大喊着:“保护霸王!”和范增一起冲出来,他一眼看见府前的景象,顿时愣了。项羽骑在马上,一声冷笑:“霸王还需要保护吗?亚父,回府吧!我有重要的决策要宣布!”说着,拨马就走。
所有的楚将都被紧急召来了,霸王府客厅里站满了人。项羽很激动:“我彻底想清楚了!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幻想!五天后,汉王的部队就开往汉中。他们一走,你们就开始行动!钟离昧!”钟离昧出列。“你负责,把皇宫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后宫所有像样的女人,全部带走!项庄!”项庄拱手。“你带着人去挖掘秦始皇的陵!把能挖到的珍宝也统统带走!”项伯问:“皇宫怎么办?”项羽切齿:“我说了,不给任何人留下幻想!抢掠之后,把所有的宫室都给我烧了!”范增心有不忍:“羽儿?”项羽冷冷道:“烧了!谁都别想得到!”他目视其他将领,“大家跟着我,打了这么久的仗,没捞到多少好处。就把咸阳赏给大家吧!只要看着皇宫起火,你们就纵军全城大掠三日!谁抢到,就是谁的!让大家也过过发财的瘾!”众将一起欢呼起来!吕马童等执戟郎们也都喜形于色。只有韩信冷冷旁观。
彭城。英布已将王府封锁,断了水火,禁止出入,谁知三天已过,楚怀王仍无去意。
虞姬风尘仆仆下了马车,来到楚王门前。宦者一个个饿得东倒西歪。义帝却端坐几前,在拨着古琴的琴弦。清越的琴声在空空的王府中叮咚回响。虞姬移步走了进来。义帝忽然朗声吟道:“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虞姬伴着他的琴声和吟诵声,轻轻走到了他的身后,怔怔地望着他。义帝指下的琴弦忽然断了,他的吟诵声也戛然而止。义帝头也不回:“虞姬!是你来了吗?”虞姬轻轻说:“是。大王!我……”义帝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说了,听我说。知道孤刚才吟的什么?这是当年三闾大夫在郢都被秦兵攻破、楚人被逼迁都时所作的楚辞。想不到啊,孤竟然跟我的祖父怀王一样,也面临着被迫迁都的命运!只不过,逼孤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臣子!”
义帝依然没有回头,悲愤地说:“孤本来打算,就是饿死,孤也不走!”他慢慢回过头,“可是,虞姬!孤若不走,你何以安身?孤若饿死,你何以安心?算了吧!我就接受项羽的安排,走了吧!只要你能够幸福!”楚怀王知道项羽和虞姬打算在彭城成婚,他之所以不走,一方面不想向项羽示弱,另一方面是在等待虞姬,他要让虞姬此生都欠他一个情,永远把他放在心中的某个角落。虞姬跪倒,满脸是泪:“大王!”义帝一推几上的断琴,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慢慢朝后面走去。
刘邦军队行进在通往汉中的路上,刘邦坐在车里,面无表情。戚姬蜷在他旁边打着瞌睡。忽然,车子停止了前进,外面传来一阵喧嚷。夏侯婴来报:“汉王!跑来了不少人,非要跟我们一起走!”刘邦下了车,见果然来了很多人。都背着包袱,提着行李,壮年、青年居多,甚至有白发苍苍的老年人。士兵们正在劝他们离开。见刘邦走来,所有的人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汉王!我们要跟你走!”“让我们跟着你吧!”“汉王!别抛下我们啊!……”刘邦感动地说:“各位!我们去往巴、蜀之地,这一路要翻山越岭,还要走栈道,难走得很呢!我们是没办法,不能不去。大家又何必背井离乡、自讨苦吃?”父老们纷纷道:汉王!我们宁可累死,也不在项羽这个暴君的治下生活!“是啊!汉王!我们跟着你!死也要跟着你!……”刘邦非常感动:“好吧!愿意跟我们走的一同上路。”百姓们欢呼起来,自动跟上队伍。这支军民混杂的队伍缓缓朝前方行进。
此时在彭城江边,义帝已上了大船,强劲的江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虞姬在虞子期的搀扶下通过跳板,走上船来。
义帝看着虞姬,眼中含着泪光:“虞姬,离开我的羊群,给他们当傀儡,我不后悔。因为这是反秦的需要。把军权给他,让他当上将军,我也不后悔,因为这是为国家。哪怕他杀了宋义,我也没有后悔,因为他最后的确取得了胜利!我唯一后悔的,就是你!早知他是这样一个生性残暴、刻薄寡恩的人,我真不该放手!不该把你让给他!这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憾事!虞!我太软弱、太自私了!是我对不起你!竟把心爱的女子,以国家的名义,送给了一头狼!”
虞姬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大王!他……他其实并不是那样的人!他……他对我也很好!”义帝苦笑了一声。英布走来:“夫人!就要开船了。请下船吧!”虞姬大礼拜倒:“王,一路保重!”义帝长叹一声:“也愿你好自为之!”虞姬上了岸,泪流满面。英布本欲随义帝同行,被义帝赶下船来。一群父老奔来,望着船上的楚怀王,哭拜在地:“您怎么这样就走了啊?大王!一路保重啊!王!”义帝看见了向他跪拜的父老,听到了他们的哭喊。他也挥着手,向岸上喊:“父老们!保重啊!”英布催促快些开船,船慢慢离开了江边。义帝望着江岸上为他送别的彭城父老们,挺立于江风中,挥手作别。岸上哭声一片,义帝也泪流满面。
义帝行船两日,在江边靠岸,董公等几位父老前来相送。
董公掩面哭泣:“多珍重吧,大王!不管别人如何待您。您永远是我们楚人的王!”
义帝笑笑:“我的心情真比离开彭城时好多了。这一路,楚地百姓对我的感情,使我对自己重新有了信心。远离是非,未必不好。当年,我祖父放逐了屈子,因而产生了《离骚》,我这次被臣下所放逐,也许会谱出新的诗篇吧?哈哈!”董公等人含泪而去。义帝目送着。
忽然,远远的十几位骑者沿江朝大船追来。那些人转眼间驰近,他们或以黑布蒙面,或脸上涂着墨或朱砂,一个个面目可怖,穿的虽是便服,但骑姿和装备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跳下马,呼啸着涌上跳板,朝大船扑来。义帝脸色一变!宦者们吓得四散逃开。为首蒙面人黑巾一拉,露出脸上明显的黥印。义帝惊愕:“英布?”英布狞笑:“对不起,大王!你一路招摇,到处散布对霸王的不满。这些,让霸王很生气!我奉命,请您自行了断吧!”英布一指江水,“您看这滔滔的江水。只要您跳下去,一切恩怨、烦恼全都没有了。这只能怪您自己不小心,怨不着他人。请吧,我的王!”义帝喝道:“我不会让你如意的,黥徒!”他的话还没完,忽然瞪大眼睛。因为,一柄利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义帝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船板上。英布狂吼:“杀!”很快,满船人被杀得一个不剩。英布用刀将义帝的头发连同束发的金冠一齐割下,喊了声:“烧!”大船被点着了。火舌立即吞噬了船只。英布手起刀落,回身将自己假扮土匪的部下全都砍倒,一个不剩。那些人瞪大眼睛,至死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英布骑上马,扬长而去。杂树后面,董公等父老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发抖。郴江的大火也在燃烧!失去利用价值的义帝灰飞烟灭,然而,天道人心是一把火能烧掉的吗?
刘邦通过栈道,进入了关中褒斜之地,四周是险峻的山势,头顶是一线蓝天。他的将领和士兵们经过连日行军,一个个都疲惫不堪。刘邦想起张良留下一个锦囊,嘱咐自己过了栈道就拆看,依计行事。他将锦囊打开,登时脸色大变,上面只有三个字“烧栈道”。
樊哙一听就炸了:“什么?烧毁栈道?咱们不回老家了?”周勃也叫着:“栈道怎么能烧?烧了,咱们就出不去了!”其他人也跟着嚷嚷:“不能烧!栈道可不能烧!”刘邦急了,大声喝道:“吵吵什么?张子房让咱们烧,那就烧掉它!烧!”
栈道着火了。除了打进山崖中的石条还在,铺上的木板全都着起来,把旁边拦人的铁链也烧红了。
汉中褒斜栈道的火也在燃烧。这是烧给项羽看的!刘邦却觉得这把火也一寸寸地烧掉自己最后的希望!而栈道一烧,项羽以为再无后顾之忧,决定安心返回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