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显虽说之前没来过比苏机场,但是还是知晓比苏机场是军民两用的。
南明省不是一个发达省份,省内山峦叠壑,公路和铁路交通碍于高昂的修建费用,极为不发达,然而,其民航交通却非常厉害。
论经济,南明省在全国那是倒数的行列,可其机场数目比全国经济第二的省份还多,着实诡异。
在南明省一共有十三个机场,另还有两个在建的机场。十三个已经运行的机场中,除了滇云机场外,其余十二个机场全是复杂机场。
而在这十二个机场中有三分之一是军民合用的,其中就包括比苏机场。
很久之前比苏机场在有军方活动的时候都会使用场压,不过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军方在这边的活动越来越少,使用场压的情况基本不会再见使用场压的情况了。
但是不管怎么变都改变不了比苏机场是军民两用机场的事实!
徐显刚才听到现场指挥要求所有到港飞机拉下遮光板,同时撤回所有机坪人员,另外指令驱离候机楼的旅客,这无不显示一会儿会出现不便于公开的情况。
就在刚刚,徐显透过廊桥玻璃窗发现机坪一角的消防车车库大门被打开了,三辆消防车倾巢出动,这个信号就相当明显了。
十有八九就是有飞机要迫降了,机场启动了应急预案,消防车出动无疑是为了应对可能的火灾情况。
不过,如果是民航客机迫降,那其实没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小心了,在保密性上,机场采取的措施跟民航迫降的应对措施完全不对等。
徐显也算是特情专业户了,在他的每次特情时,经常会在网上出现群众使用手机拍摄的飞机迫降视频。从视频拍摄角度来看,很多都是在候机楼的旅客。由此可见,在出现有航空器迫降时,机场方面并没有采取驱离和禁止拍照的措施。
然而,在比苏机场却出现了远比民航迫降更加严格的保密措施,那只能说明这次即将到来的迫降很有可能不是民航迫降。
联想到比苏机场军民两用的特性,徐显很快地推导出不一会儿会有军机迫降。
然而,限于比苏机场的短窄跑道,基本不适合军用运输机着陆,更别说迫降了,因而徐显感觉一会儿要迫降的飞机应该是战斗机。
其实,徐显对军用运输机的印象还是仅限于大型的战略运输机。对于体型庞大,对着陆条件要求严格的战略运输机,还有一种体型更小,适应力更强的战术运输机。
这类战术运输机其实是可以在比苏的短窄跑道起降的,自然也就存在迫降的可能性,所以徐显的猜测其实是有瑕疵的。
不过,这些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而且,从对讲机那边爽快承认来看,这次的迫降还没有到绝密的地步。
回答徐显疑问的对讲机的声音跟刚才的现场指挥的声音有很大区别,明显不是一个人,这么看来,可能此时机场已经被军方接管了。
“民航的兄弟,我们这边出了一点儿小问题,需要暂时宣布机场为紧急状态,如果对你们造成了不便,请你们谅解。”对讲机中的低沉声音说完这句话后,便是没有了下文,接着对讲机又切回现场指挥的声音:“星游6411机组,请你们遵从地服人员安排!”
这句话说完,声音又是戛然而止,听得徐显直皱眉头。
忽地,秦宗阳的手机又响了,是运控的电话。
秦宗阳接通电话,运控连忙说道:“秦总,我刚联系比苏机场给你们安排退场车辆。可是那边怎么说现在机场处于军方管制,停止一切地面活动?”
刚运控跟比苏机场沟通,希望机场方面给三号机位安排一个机组的内场车,以便让秦宗阳等人先退场。这不算是什么过分和难办的要求,机场方面很多时候都会爽快答应的。可是,比苏机场方面却直接拒绝了运控的请求,并表示现在机场处于管制状态,所有地面机坪活动暂停,不允许内场车运行。
这种临时管制的情况,运控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遇见了。
大部分情况是,比苏机场只作为军方飞机转场之用。如果有军方活动,会提前一段时间告知航空公司,以便于航空公司有准备时间。
像今天这种,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儿征兆,没有一点儿提示的情况,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发生过了。
运控那边大约感觉可能是比苏机场出事了,可是他这边一点儿消息没有,结果只能打电话给身在比苏机场的秦宗阳询问情况。
秦宗阳却是直接岔开话题:“内场车不准用,那让车到到达厅出口接不就好了?”
“秦总,那我需要再重新联系一下,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如果是从外面接人的话,运控那边需要联系机场宾馆的车辆了,可能要消耗一点儿时间,他得要跟秦宗阳说明一下,免得让秦宗阳等得不耐烦了,自己又要挨骂。
这次秦宗阳倒是好说话得很:“没事,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联系好了跟我说下,我们就出去。”
“好的,好的,秦总,我这就去联系。”运控一看秦宗阳没有发脾气,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临挂电话的时候,他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秦总,比苏机场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哪来这么多问题?”秦宗阳很是不乐意地呛了运控一声:“管好自己事情就行。”
说完,很是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秦宗阳在打电话的时候,徐显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了候机楼和地面机坪上。透过廊桥的玻璃幕墙,徐显看到候机楼朝着机坪这面玻璃墙的地方已经没有人员在趴着看了。平常时候,会有不少人倚在这边看机坪上的飞机,看起来似乎真有人将旅客驱离开来了。
而且,在地面机坪上已经没有人员活动。原本隔壁都已经挂好的拖车就重新分开,拖车已经开走了,应该是取消了推出开车指令。
整个机场都充斥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在此期间,挂了电话的秦宗阳招呼来地服人员,说道:“一会儿我们要去候机楼,你帮我们开下门。”
刚刚下完客之后,廊桥端口的门已经被关闭了,要是他们要出去,需要地服人员帮忙把门开一下。
“不走内场车吗?”地服人员顺口问道,旋即很快就反应过来:“忘了下面现在走不了。行,你们要出去的话,我就给你们开门。”
地服人员话刚说完,徐显就凑近过来,询问道:“你们对讲机里设置了塔台频率没?”
“塔台频率?有吧。”地服人员很是警惕地退后两步:“你想干嘛?”
徐显顿时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你看我像是坏人嘛,我就是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军民不分家嘛,就是关心一下。”
秦宗阳推了下徐显:“这事儿你掺和什么?”
徐显根本就不管秦宗阳,再次请求地服人员将频率转到塔台频率。
“这个不太好吧?”地服人员有些为难。
“有啥不太好的。你看隔壁的那架飞机肯定也在监听塔台频率,我们也是机组人员,要不是飞机里有些异味,我们现在就在驾驶舱听着塔台频率,结果不还是没差?”徐显笑道。
确实,要是他们的飞机没有异味,徐显就可以在驾驶舱里监听塔台频率,他说的倒是实话。
地服人员琢磨着也没说不让听塔台频率,便是点点头:“听可以,你不要对着说话啊。”
她手上的对讲机是连着塔台那边的,是可以直接跟塔台那边通话的。听了下可以,要是用对讲机在频率里插话,那就不太好了。
“我有啥好说的,是吧?”
“也对。”地服人员想想也是,就算真是战斗机迫降也跟眼前这些机组人员没有半毛钱关系,确实没啥好说的:“那行!”
说着,拨弄了一下对讲机,旋即略带电流噪音的对话声一下子就传了出来。
“024,预计到达时间?”
“预计三分钟之后到达。”
“前起落架还是显示无法放下?”
听到这个,徐显算是明白发生什么情况了,原来是前起落架卡住了。
战斗机飞行员回复道:“飞达本场之后,申请低空通场,帮我看一下前起落架的状态。”
塔台很快道:“可以,目视跑道报。”
比苏机场现在不运行盲降系统,而很明显这架战斗机也飞不了RNP进近,待会儿很可能要实施目视进近。
比苏机场是将一个山头直接给削平而成的,应该很快就能分辨。
“师父,你以前遇到过起落架卡住的情况吗?”
秦宗阳以前是在空军服过役的,这时候就要请教一下专业人员了。
秦宗阳捏了捏鼻子:“那时候飞机不行,我自己就遇到过一次,不过当时是急转弯给甩出来了。不过这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儿了,不知道现在的新战斗机是咋个样子。”
“开战斗机啊,啧啧啧,那可多拉风啊。”徐显现在年纪其实也不大,对于战斗机翱翔天际的英姿还是极为向往的,至少在徐显眼里,开战斗机可比开民航客机要帅气太多了。
“拉风?你觉得开战斗机是一件很拉风的事情?”秦宗阳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显:“可惜了,你这身子骨怕是这辈子都别想进空军了。”
徐显的身材还是相对比较单薄的,应对民航的标准可能还行,可要是想过空军飞行员的体检要求,那就悬得很了。而且,秦宗阳知道徐显这小子懒得很,想要徐显过军队的生活,那根本就是为难他。
徐显被秦宗阳一顿嘲讽,略有些尴尬:“我就说说,说说而已。”
正在这时,对讲机里又传出战斗机飞行员的声音:“024,目视跑道了,二转弯点加入起落航线。”
军航和民航还是有不同的,一般如果是民航,这边应该要说直切加入三边。一个标准的起落航线,民航是以一边,二边,三边,四边,五边来描述的。而军航则是以转弯点来描述,即一边转二边是一转弯,二边转三边,是二转弯,以此类推。
通常来说,过了二转弯,也就是在三边位置的时候就可以放起落架,建立着陆形态了。再之后的三转弯,进入四边,此时观察飞机的与跑道的相对位置,判断此时飞机是偏高还是偏低,进行修正。最后,四转弯加入五边。五边,也就是跑道延长线了,这时候飞机就开始对准跑道了。
民航和军航的区别也不仅仅在于起落航线的位置描述方式上,还有关于着陆许可上也有区别。
一般来说,民航是以某某跑道的跑道号作为落地许可,比如03号跑道,管制的落地许可就是03号跑道可以落地,另外加一个地面风向风速。而军航大多是以着陆方向为准,比如比苏机场就是自南向北着陆,通常也会加上地面风向风速的报告。
虽然军航和民航有诸多不同,不过有些还是有共同之处的,比如对于数字上的叫法。
就比如这架战斗机的编号024,不管是军航还是民航都是叫洞两四,这点儿没有区别。
零读作洞,一读作幺,二读作两,七读作拐在这个方面,军航和民航是没有差别的。
不过,军航和民航在通话上区别还是比较明显的。民航相比较于军航显得更加格式化,而军航则是稍显口语化,力求以最少的话清晰地表达出指令的意思。这种差异应该是二者运行环境及需要的不同所导致的。
“024,跑道已经清空,正常进近,高度一百通场。”
这里的高度一百并非英尺,而是米,国内军航由于特定的历史原因,一直沿用米制单位。受到军航影响,这也导致了国内空域高度层划分也是按照米来的,这跟国际上通用的英尺为单位有很大差别,因而国内民航飞行员在学飞的时候,一大学习任务就是背高度转换表,也就是米制高度转英制高度的转换表。
其实每架飞机上的都配有一个硬纸板材质的高度转换表,理论上来说飞行员是可以不用被高度转换表的,可在管制给出米制高度之后,对照高度转换表,再调英制高度。但是,在实际航班运行中,哪个飞行员,即便是跟班学员敢这么做,十成十要被机长或者教员臭骂一顿。
“高度一百通场收到。”战斗机飞行员的回答极为简便,声音完全不像是出了问题时的慌张,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感。
这就是人民军队的精气神。
“快到了。”秦宗阳喃喃一声,目光开始投向跑道方向。不过,廊桥壁只有一部分是玻璃幕墙,视线是受到限制的,只能看到一部分跑道和空域状况。于是,秦宗阳拉着徐显还有地服人员直接出了廊桥,站在了廊桥外面的梯子上,这样一来,整片视野就不受到任何干扰了。
由于地面机坪受到管制,秦宗阳,徐显还有被硬拉出来地服人员都是站在梯子上,并没有下到机坪上,严格遵守管制措施。
“在那儿,三边了!”徐显这种飞惯了民航的,还是喜欢用三边来描述飞机的位置。此时一架流线型的战斗机正平行于跑道飞行,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着惊人的力量之美。
徐显眯着眼,远眺而去,由于距离限制,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战斗机的主起落架已经放下来了,而在飞机机头下面微微突出来一块东西,突起的位置应该是前起落架的位置。
之前对讲机所说的前起落架放下有问题,现在看来并非完全放不下来,似乎是放到一半才卡住的。
“好像前起落架卡在一半位置了。”秦宗阳年纪大了,看东西不是很清楚,还是徐显将所见情况跟秦宗阳说了一下,他才是注意到机头下方微微突起的东西。
秦宗阳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摸过战斗机了,在他那个年代,国内的战斗机水平还是落后于国际,可是现在国内战斗机水平出现了爆发式增长,他真的想要亲眼看看现在国内先进战斗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只不过,现在由于距离限制,他并不能看清天上的那架飞机到底是什么个模样。不过,秦宗阳也不着急,待会儿飞机要做低空通场,那时候足够他看得清清楚楚了。
不过稍许,战斗机已经转过四转弯,切入五边,开始对准跑道。随着飞机高度的降低,徐显已经可以听到来自战斗机的巨大轰鸣声。
徐显和秦宗阳顺着跑道五边望去,只见一架苍穹之鹰拖着淡蓝色的尾焰,呼啸而来。
此时,战斗机已经处于一个相当低的高度,秦宗阳已然勉强可以看清楚这架战斗机的真容,可是他搜索脑海中的相关记忆,发现根本没有一个对得上的。而且,秦宗阳平时也会关注一些军事新闻,对于国内一些先进战机的样子还是有些印象,可是不管是他以前在部队服役时的所见所闻,还是从新闻中看到的最新战机消息,都没有一个跟眼前飞机能对得上号的。
“这是什么飞机?”徐显望着奔腾而至的战机,耳中尽是隆隆作响的轰鸣,就连他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
如果,如果有一次机会他可以驾驶这么一架战机,必定是人生上一段值得回味的经历。
面对徐显的提问,秦宗阳不由苦笑起来:“我真是落伍了,我不晓得这飞机是啥型号。”
自己好歹也曾经是空军的一员,现在连空军自家的家伙事都不知道,即便是退役了,秦宗阳都是感觉脸一阵红。
“那难道是最新型的型号?”徐显猜测道,不然机场也不会搞得这般风声鹤唳的,连靠窗旅客都要驱离。
徐显话音刚刚落下,只见那战机犹如低掠巨鹰在跑道上空一划而过,其翼尖切割气流,甚至形成了两条白色气带,颇有些惊鸿踏雪泥的飘逸感。
“024,你的前起落架好像是卡在一半了,你要不先上到三千,做两个急转弯,看能不能把前起落架甩出来?”
这种前起落架卡一半的情况最是挠人。你说要是连轮舱盖都没有打开,那也不用再试了,可现在这种要放不放的情况,不试着把前起落架搞出来,那就跟猫爪子挠人一样,难受得紧。
“不行!亚音速的急转弯我已经试过了,没有效果。要是想要离心力再大一些,那就只能超音速转弯,我现在油量已经不多了,再进行超音速飞行,我怕油量告警。”战斗机飞行员很快否定了塔台那边的建议。
飞机在超音速飞行的时候,尤其是突破音障的那段时间里,会消耗大量的能量,这会让本就不充裕的油量变得更加危急。
原本这架战斗机的目的地并不是在比苏,而是在另外一处机场。只不过临时出了前起落架无法放下的问题。要是前起落架无法放下,飞机的着陆距离会变长很多,之前那处目的地机场跑道长度比比苏机场还短,那就变得不适合着陆了。
而比苏机场是作为备降场存在的,在飞行之前,就会周密的油量计算,由于备份油量的存在,理论上来说,飞到比苏机场也不会存在这般燃油紧急的状况。可是,这次偏偏出了个起落架的问题。
这前起落架不仅仅是放不下来,也收不上去,就卡在中间位置,动弹不得。由于这个半露头的前起落架的存在,增加了额外的阻力,这就导致备份油量的计算出现了问题,因而使得这战机到达比苏机场的时候,已经油量见底了,根本无法再支撑一次超音速的急转弯。
“那你重新收放起落架呢?试过没?”
塔台指挥说的这个方法其实跟民航中起落架卡阻的做法是一样的。要是出现哪个起落架卡住了,那就先将起落架手柄置于收上位,稍等片刻之后,再将起落架手柄放下,这时候是有一定可能可以将起落架放到位的。
只能说,有时候军民真的是不分家啊!连一些偏门法子都是一个样。
“早就试过了。”战斗机飞行员那低沉的声音似乎不会有一点儿波动,即便在此时此刻的特情环境下,他的情绪也好像没有一点儿变化。
飞行员继续说道:“我现在油量不多,估摸着只可以保证两次完整的起降。我没时间再尝试了,现在还有一个办法。一会儿,再来一次着陆,这次我会故意来个重着陆,看能不能把前起落架磕出来。要是这个办法还不行,那不管前起落架有没有放好,那我只能强行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