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远处策马而来一人,马跑的飞快,魏纻在这寒冷的冬夜满身是汗,待看清地上的人事,从马上滚落了下来,四处都是低声点抽泣以及哀嚎,可魏纻觉得所以细小的声音似乎放大了千倍万倍,耳边甚至能听见心跳如鼓以及粗重的喘息声。
男人跌跌撞撞的跪在那具尸体面前,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没有被烧焦的那半边脸,看着秦竹手中护着的琴穗,女子的纤白双手烧的皮焦肉绽,琴穗垂下的丝线中也有几根烧的卷曲了起来,猛的将人抱起失声痛哭。
齐桓不忍的別开了双眼,齐桓见过沙场上的魏纻,刀子落身上随便扯布裹裹便继续杀,咬着牙不肯哼声。可面前这人抱着怀中的人哭的像个走丢的孩子。
那枚琴穗是魏纻用零零碎碎的时间编制而成,一个血战沙场、手拿弓箭射杀劲敌的男儿,遇见心仪的姑娘后,便也手拿针线做起了巧活,惹得战友嘲笑连连。
魏纻将东西送给秦竹,秦竹将东西放盒子里收好,魏纻便以为不得心意,懊恼了好一阵子,久了便也给忘记了。
一番动静惊扰到了皇上,皇上派宫中御医前往救治,宣魏纻进宫觐见。传旨的太监念完圣旨后,便要魏纻接旨。
可魏纻只是愣在原地,抱着秦竹坐在府门口一言不发,呆愣愣的看着地上,后面便是支离破碎的将军府,如同众人的心一样,满目疮痍、支离破碎。
白澜石推开齐桓,低声咳嗽的几声,吹了寒风身子隐隐有开始发热了,加上一夜的伤神,整个人疲惫不堪。
“哥哥,先回去吧。”齐桓道。
白澜石不再推辞,进马车前握住齐桓的手腕嘱咐道,“今夜你陪着魏纻,寸步不离。”
闾阎他们还留在现场,邬倩倩陪着白澜石回了长青宅,入了屋便弯下腰咳个不停,早晨便发起高烧,这个人昏迷不醒,胡乱的说着呓语。
白澜石只觉得身如冰窖,四周冷的厉害,他找了许久都未曾见到一点光亮,他捂住的抱头蹲在原地,任由着寒冷侵蚀着身体。
又一瞬间,他看见了火中焦黑一片的秦竹,她在哭在喊,在说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死。
又浮现了齐桓的面孔,齐桓胸口有个血窟窿,满眼含泪的盯着白澜石,哑声道,“哥哥,我好痛。”
“对不起...”白澜石皱着眉头小声道。
守在一旁的荣乐顿时惊醒,推了白澜石道,“公子,公子醒醒。”
白澜石只觉得一股力道将他抽离了梦中,缓缓睁开已经湿漉漉的眼睛,迷茫的看着满脸担忧的荣乐。
荣乐绽放了一个极苦的笑容,“公子,梦魇了。”白澜石发现里衣已被汗湿,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没事了,我睡了多久。”白澜石伸出手指拍了拍荣乐的脑袋。
荣乐吸了吸鼻子道,“回公子,一天了。”
白澜石看向窗外,确实没了光亮,应该是晚上了。荣乐扭过头小声的抽泣,起身拿了被热水递给了白澜石。
白澜石倚靠在墙上,被子堆积在腰间,喝了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看着鼻尖红红的荣乐道,“不必自责,是我执意要出去的,病了也该是我负责。”
荣乐用手背摸了把眼睛,有些不稳的说道,“我知道秦姐姐没了,然后看见公子卧榻不起,荣儿害怕,害怕公子也走了,荣儿便是罪人。”说道后头自己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放下茶杯,白澜石深吸了口气,柔声道,“我知晓你一直耿耿于怀于当年的事情,我是对我的身体充满了厌恶不喜。”见荣乐抬着红彤彤的眼睛望着自己。
白澜石伸手点了点荣乐的脑袋,“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明知道身体会废了,我也会去救,不管是谁,我都会去救。”
“这么多年,我便渐渐明白了,天命不可违。你的公子自有自己的命数,荣乐公子不愿你将自己的未来与我捆在一起,你就是你。”
荣乐吸溜着鼻子,怔怔的看着白澜石,白澜石摸了摸空空的胃笑道,“没被疾病缠倒,怕是要被饥饿打败了。”
荣乐赶忙起身,对着白澜石道,“公子等等,饭都在灶上热着,我这就给您端来。”
望着小跑出去的荣乐,白澜石脱力的躺了下去,思维还沉静在刚刚的梦境中没出来,白澜石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四肢好重,脑袋好痛,病来如山倒的滋味白澜石算是尝遍了。
待到荣乐端着饭食回来,白澜石已经侧卧在床上睡着了,放下托盘,荣乐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蹲下,试了试白澜石额头的温度,听着其平稳的呼吸声才起身。
白澜石这一躺便是半个月,待到可以下床走路时,齐桓齐靖一同进了长青宅。
白澜石裹着毛毯坐在火炉旁,与对面端坐的二人面面相觑,垂下眼眸笑道,“二位殿下怕是掐着长青宅开门迎客的点来的。”
齐桓瞥了眼端坐着的齐靖,不认输的也做正了,见着白澜石穿后衣裳,仍然能看出消瘦,心疼极了,“哥哥瘦了许多。”
细长的手指勾起桌案上茶壶拎手,白澜石为二位殿下沏茶,“生病哪有不消瘦的,有劳殿下关心。”
齐桓看着白澜石手腕突出的骨骼,觉得格外的刺眼,怎么哥哥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二位殿下能否与我说说将军府之后的事,白某一直处于半昏半醒之中,几乎与外界隔绝了联系。”白澜石道。
二人面色皆是沉痛,齐靖开口道,“这次将军府失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纵火,纵火之人便是藏匿在将军府的东瀛人。他们听闻族人战败,京中潜伏着的人便随便挑了一个曾去边疆将士家纵火,魏将军因为家中防备松懈便让他们得了手。”
白澜石心下一沉,端起杯子的手悬在了空中,顿了顿又放下了闻道,“魏将军现在如何?”
齐桓,“那日哥哥走后,我陪着魏纻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帮着他将人沉在了河里,迄今为止魏纻都未曾再回府,一直住在军营里。”
“沉湖?”白澜石微微诧异道。
齐桓点点头,“就是长安街旁的那条游湖。”
长安城所有的交错的道路最后都会在长安街汇集,所以长安街乃是每次节日庆典最热闹的街道。
白澜石脑海中忽然浮现秦竹略红着耳腮,对自己说,“魏郎出征前答应奴,说七夕要带着奴去放花灯,公子,奴心悦魏郎。”
“公子您不必担忧。”
“公子奴最幸福的便是现在。”
“公子...”
“哥哥!”
一声叫喊猛的拉回了白澜石飘飞的思绪,一瞬间的茫然的看向齐桓,随后快速垂下眸轻笑,“二位殿下见笑了。”
齐桓有些担忧道,“哥哥大病初愈,不易劳神伤心,大哥,我们先走吧,让哥哥好生休息。”
齐靖也担忧地看着白澜石,随后点点头。
外头雪刚停,雪后寒,白澜石只将他们送出了房门。
空荡荡的房间,徒有暖意,火盆里的炭烧的猩红,白澜石怔怔的瞧着,手却攥在了一起互相拧巴着。
院里传来了细微踩雪声,房间的门被悄悄拉开了小缝,齐桓钻了进去,脱掉没穿上一会的大氅,在火盆处暖了身子才过去。
白澜石抬眸笑道,“殿下怎么折回来了?”
齐桓大大咧咧的坐下正欲说话,猛的拉过白澜石的手,看着手心里的指印,吹着气,轻轻的摸了摸。
呼出的热气使得白澜石手不自主的蜷缩起来,却又被强硬的扒开,齐桓抬头看向白澜石,“痛吗?哥哥以后生气不要掐自己手。”
白澜石抽回手,有些慌张的藏在了袖子里,低低的“嗯。”了声。
齐桓眼睛弯了弯,“不然以后哥哥再生气便掐桓儿吧,桓儿不怕疼。”
一个冬天的滋养,齐桓又回到了那个面如白玉的少年郎,这眉眼含笑的样子,得让多少少女芳心暗许。
白澜石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折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齐桓在白澜石面前坐正,“我是来监督哥哥吃饭的。”说着朝外头探头看了看,“时间不早了,该吃午膳了。”
白澜石轻笑,“合着你这是来蹭饭的?”
“哥哥可不能怀疑我的心意。”齐桓委屈的掰着手指算道,“自从哥哥病了,便是半月不见,若不加上将军府那一夜,我与哥哥从生辰那日后便不在见过了。”
“哥哥也不想桓儿。”齐桓小声嘀咕,“就像这十年一样。”
虽说小声,可这屋里静的厉害,再小的声音也听的见,白澜石总觉得齐桓克他,不然怎么每次他都会弄的自己心口闷闷的。
白澜石苦涩一笑,“十年内事事变化,我被折磨掉了半条命,实在无暇顾忌其他。”
“哥哥……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哥哥别伤心!”齐桓哪里知道回勾起白澜石的伤心事,无措的摆手。
白澜石被面前人笨拙的样子逗笑了,“再说我不是送了你一把小刀。”
齐桓挠挠脑袋,想起自己将白澜石的名字刻在了刀柄的背面,与自己的名字各执一方,就有点不好意思,小时候自己怎么会这么没脸没皮。
讪讪道,“那把小刀我一直收在卧房呢,哥哥给的我一直都好好收着呢。”包括初见时惊鸿一瞥的动心,我都牢牢的收在心底。
“说起来我第一次刻的刀便送给你了。”白澜石道。
齐桓手撑着地,支起上半身靠近白澜石,眼睛瞪的亮晶晶的,“哥哥之前没刻过木刀吗?这不都是小时候玩的吗?”
齐桓的突然靠近,让白澜石有些不知所措,掩饰的垂眸笑了笑,“我从记事起便拿的是真刀真枪,哪还要木刻的玩意,就算用也是阁里早就有的,不用自己动手。”
“哥哥以后还会刻吗?”齐桓紧接着问道。
白澜石伸出食指抵着齐桓的额头,将人推回坐垫上,“你见着我身边谁用的着木刀了?”
齐桓笑了笑,自己那把是独一无二的,小小的木刀上承载着少年懵懵懂懂又真诚可贵的爱慕,觉得心里头如同吃了蜜糖似的,丝丝缕缕的甜。
门外传来敲门声,“师兄,是我。”
“进来吧!”白澜石说。
邬倩倩端着托盘走进了内室,见着端坐着的瑞王,微微挑眉,屈身行礼道,“奴见过瑞王。”
齐桓,“免礼。”
邬倩倩悄悄的白了他一眼,端着药跪在了白澜石身边,“师兄喝药。”
白澜石接过玉碗,饮尽。
邬倩倩说,“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哥哥可要用?”
白澜石看了眼齐桓,点了点头。
齐桓道,“记得叫厨房多做些补的菜,哥哥大病初愈要多补补。”
“呦!”邬倩倩略带惊讶的看向齐桓,“这不是刚走的瑞王吗?怎么又回来了?该不是又翻了吧!”
齐桓手撑在腿上,一副你说什么都没用的样子,“又不是翻墙头来看你,你激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