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奶奶是位极有爱国之心的老人,她见中国的孩子被日本人训练成那样,一个个都被奴化了,不由得急火攻心,口吐鲜血。天好、天月急忙把庞奶奶扶回到家。庞奶奶躺在炕上,老泪纵横,天好、天月伺候在一旁。
天好焦急地问:“奶奶,你好些了吗?”庞奶奶抚着胸口说:“孩子,奶奶这口气过不来呀!自打盘古开天地,咱中国人就说中国话,仓颉创字,蒙恬制笔,蔡伦造纸,毕升印书,中华文化五千年,难道就叫驴拉的小日本一笔给抹了吗?”
天好豪气地说:“舌头长在咱自己的嘴里!”庞奶奶说:“说得好!要是一个民族,没有了自己的话,就等于割掉了自己的舌头,没有舌头的人还算人吗?那是不会说话的牲口啊!”
“奶奶,你说怎么办?”天月有点犯愁了。庞奶奶出了主意:“唉,我的蜡头不高了,可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想在楼下办个小学堂,把大院的孩子招进学堂,日本人不是白天教孩子们学日语吗?咱晚上教他们中国的文化,得把孩子们从日本人手里抢回来!”
天好担忧着问:“孩子们会来吗?”“怎么不会呢?咱是教中国自己的文化,我不收学费,发给书本,他们会来的。”庞奶奶很有信心地说。
“可到哪儿请先生啊?”天月有点犯愁。庞奶奶说:“先生?有啊,现成的,就是你们姐妹俩!我请你们姐妹当先生。”
天月有点底气不足:“我们?行吗?我们念过几天书不假,可没做过先生啊!”庞奶奶说:“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当先生,我看你们行,不过这件事要担风险,小日本会来找麻烦,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事情已经很明白,天好悲壮地说:“奶奶,日本人的刀架在脖子上了,咱哼哼几声都不行吗?我敢!要不咱真成了牲口了。”“我也敢!”天月信心倍增。
庞奶奶一拍炕席道:“好,有种!那就把我搂下闲着的房子收拾一下,过几天开个全院大会,和老邻居们商量一下。”
庞奶奶说干就干,她真的把人召集来商议办学的事了。大院的老少爷们儿都齐到当院里,天月扶着庞奶奶站在楼梯口,她高声朗朗地给老邻居们说事,她把为啥办学、怎么办学、谁当先生以及不收学费、供给书本的事讲得明明白白。大伙议论纷纷,都说这是好事,愿意把孩子送来读书。庞奶奶说:“看来大伙没有什么意见,那就拍板定了,下个礼拜,开学!”
开学前日,姐妹俩研究上课的事。天好说:“咱们没有现成的课本,我看就像过去的开私塾,从《三字经》讲起吧。”天月说:“也只好这样了。”天好又说:“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要把旧课本讲出新花样,讲咱自己的文化,讲做人的道理,让孩子们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天月说:“对,就这么办。”
二人正研究呢,庞奶奶来了,她是给姐俩送两件当先生讲课穿的蓝褂子,捎带着也问问这俩先生开篇讲什么。听天月说先讲《三字经》,庞奶奶高兴地说:“好啊,讲深了孩子们吃不透。我看《百家姓》、《千字文》、《论语》、《颜氏家训》什么的,都可以挑着讲。还有唐诗宋词,也可以进课堂,只要讲出中国人的骨气就行。”她接着说:“课堂我就交给你们姐妹了,我信得过你们,给我大胆讲,怎么给中国人提气怎么讲,别害怕,出了事我兜着!明天开课第一讲,我来,给你们做个样子。”
“奶奶,你也会当先生?”天月惊喜地问。庞奶奶说:“奶奶当年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和少帅的娘做过耍伴儿,少帅还是我给开的蒙,小子不认真听讲,还让我扇了大耳刮子呢!就这样少帅他娘还说我打得好!”
开学了,十几个孩子坐在教室里,老邻居们都到了,站在教室后排。
庞奶奶站在前面讲:“承蒙老邻居们都来参加开课典礼,今天第一课我老婆子开讲。这第一课,我不教识字,不教算术,专说说大汉朝的一个大名人苏武。”大伙鼓掌,掌声不齐整,但是很响,在黑夜里传得老远。
她把苏武的事讲得有声有色,最后,她激动地说:“现如今,咱们东北落到日本人手里。日本人占了咱的地,还要占咱的心,推行奴化教育。我老婆子豁上老命办这个小学堂,就是让大家不要忘了自己是中国人,不要忘了中国的文化!”庞奶奶越讲越激动,“我知道,日本人会来找麻烦。不过大家不要怕,出了事我老婆子自己承担,不会牵连大家。我已经七十多岁了,大不了一腔老血喷洒在山东大院,老婆子不怕死!”大伙含着眼泪鼓掌,天好和天月也是热泪盈眶。
天好站在庞奶奶身后大声说:“奶奶你放心,出了事我们姐妹俩跟你顶着!”
庞奶奶说:“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大家跟我一起唱个老歌吧,就唱苏武牧羊。”庞奶奶起了个头,大伙一起唱起来。小学生就这么正式开学了。
这天晚上,庞奶奶在楼上一摇铃,孩子们就都跑进教室。天月上课,天好听课。
天月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讲道:“同学们,今天咱们学习一首古代民歌,我先把这首诗朗读一遍:敕勒川,阴山下……”
庞奶奶抱着铜铃铛,眯缝着眼睛,听着教室里孩子们的读书声。教室外,孙立武趴在门外偷听。庞奶奶走过来说:“小立武,怎么跟你抽大烟死了的爹一个样,就好趴门爬窗的,想听大大方方进去听。”
孙立武白着眼珠子说:“我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庞奶奶一听就来气,禁不住揭开了孙立武的老底子:“哟嗬,长能耐了你!当年你爹抽大烟败了家,死在东关街桥洞子底下,不是我接济你家,你还能活成个人?”
孙立武这个狗腿子的腿够勤快,他立马跑到日本人的小衙门向日本警官藤本报告山东大院办学的事,还说是庞奶奶出的钱。藤本很不高兴,急忙让孙立武领着来到山东大院。庞奶奶看到二人进了教室,跟下楼来。天月正在教室里给孩子们上课,教孩子们念黑板上的唐诗,天好在后排听课。
藤本推门进了教室,天月见藤本进来,心里不由得慌乱,领读的声音颤抖,讲不下去了。天好让天月坐到后排,自己上去讲。藤本一边听课一边抽烟。
天好特意提高了嗓门对孩子们讲:“同学们,这首诗大家都会朗诵了,现在我给大家讲讲这首诗的意思。这首诗是咱们国家唐朝诗人王昌龄写的……”
藤本举着夹有香烟的右手笑着说:“先生,我打断一句,你的讲课有逻辑错误。你说的咱们国家是指什么?是满洲国还是中华民国?我想,应该是满洲国吧?你要是这么说,就等于说唐朝也是满洲国的,不合乎逻辑。请继续。”
天好厉声地说:“现在是上课,听我的还是听你的?你把烟掐了!出去!”藤本故意捣乱道:“我不是你的学生,为什么要听你的呢?我不走!”天好毫不退让地说:“进了这个课堂就是我说了算,同学们,对不对?”学生们一起尖声回答:“对!”天好又问:“他不走怎么办?”学生们喊:“轰走他!”藤本被天好轰出课堂,笑眯眯地走了。孩子们一个个开心地笑起来。
藤本灰溜溜地出来自嘲着:“还挺正规的。”孙立武忙上前点头哈腰地说:“太君,到我家里坐坐,我沏了一壶好茶,铁观音。”二人走了。
庞奶奶摇起下课铃,天好和孩子们走出课堂。
天月说:“姐,你胆子也太大了!”天好训斥道:“天月,不是说你,看你刚才的倒霉样,嘴也哆嗦了,声也颤了,怕什么?他能把你怎么的?”
藤本忽然又返回来假惺惺地说:“对不起,刚才是我失礼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一片儿归我管辖,别难为我。”庞奶奶问:“我们难为你们了吗?”藤本软中带硬地说:“我不反对你们办学,教孩子读书识字这没有错,可是你们也应当教日语呀,学日语是天皇的命令。教点日语吧,不然我也不好办。”
天好说:“我们不会日语,教不了。”
藤本说:“我可以代课呀。”
虎子就像一粒生命力极强的蒲公英种子,头顶着白羽毛似的降落伞,随风飘荡,不管飘到哪里,只要接触了土地,就能落地生根,就能顽强地生存下去。有了宝王爷赐给他的一箭之地,虎子就能盖起自己的土坯房,有了一个安身的小窝。虎子的小泥房盖成后,蒙古族人纷纷拿着礼物前来道喜。布赫奥勒(意为结实)抱来一只羊羔。娜日托娅赶来了几只羊。
几个年轻人拉着马头琴,大伙载歌载舞,草原一片欢腾。虎子手脚笨拙地跟着大伙学跳蒙古舞。娜日托娅展示歌喉,唱起了蒙古长调。
众人热闹过后,纷纷散去,只有娜日托娅留下没有走,她从蒙古长袍里掏出一个荷包,双手捧着逞到虎子面前,充满真情地说:“虎子哥,羊是阿巴吉和额吉送你的,这是我绣的第一个荷包,送给你吧。”
虎子被感动了,忙双手郑重地接过荷包:“娜日托娅格格,谢谢你,可是我拿什么送给你呢?”娜日托娅说:“我不需要你的礼物,只是希望你永远和我们蒙古族兄弟姐妹和睦相处。”停了一下,她用清澈美丽的大眼睛盯着虎子问,“虎子哥,你会永远在草原呆下去吗?”
虎子望着草原的远处,沉默了好一会,才悲愤地说:“娜日托娅,我母亲在山东死了,我和三个姐姐到关东找父亲,父亲打日本人战死,三个姐姐在‘九?一八’那天被炮弹炸死,这个家只剩我了……”
娜日托娅呆呆地看着虎子,泪水汩汩而下。她为虎子的悲惨遭而悲痛,对虎子也更同情了,二人的情感无形之中又拉近了不少。
二人进了小泥屋,虎子把自家的全家福照片拿给娜日托娅看。娜日托娅看着照片:“虎子哥,你的三个姐姐都很漂亮。”
虎子问:“娜日托娅格格,你有哥哥姐姐吗?”娜日托娅说:“虎子哥,以后咱们单独在一起就不要称呼格格了。”她有点神色黯然地说,“阿巴吉原先有个福晋,在一场草原大火中,福晋和他的孩子们都烧死了,额吉就生了我一个。”
虎子说:“怪不得他们都拿你当宝贝,你是千顷田里的独苗苗。”娜日托娅问:“你看我是娇生惯养吗?我会打枪,你会不会?”
虎子说:“我不信,你一个姑娘,爹娘怎么会让你舞刀弄枪呢?”娜日托娅说:“阿巴吉和额吉虽然就我这么个宝贝,但是从来不娇惯我,尤其我的额吉,我小时候,她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干家务活。刚会跑的时候,我就喜欢舞弄刀枪,额吉还鼓励我,亲自教我打枪。”
“你的额吉真好。”虎子十分羡慕。
娜日托娅颇感骄傲地说:“那可不,额吉在北平念过书,还参加过‘五四’运动。额吉通晓蒙文、满文,经常给我讲蒙古族民间故事。我十岁练就一手好枪法,像男孩子一样驰骋在科尔沁草原。”她越说越兴奋,“额吉一直在家里教我,说再大一点送我到北平读书。额吉说了,雄鹰有了翅膀才能凌空飞翔,渊博的知识,就是能让人翱翔蓝天的翅膀。”她越说话越多,而且会突然改变话题。“哎,你不是想要有一只鹰吗?”
虎子说:“唉,我到集市上看了,买不起。”娜日托娅说:“你不会自己捉一只吗?”“我不会捉鹰。”虎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娜日托娅笑道:“你真笨,我见过布赫奥勒怎么捉老鹰。这样吧,现在是雏鹰练飞的季节,过两天我和你去捉老鹰好不好?不过你得准备捕鹰的网具。”
第二天,虎子就到市场上去买捕鹰的网具。他路过很热闹的牲口市,碰见布赫奥勒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卖。虎子把他的这匹马遛了一圈后告诉他,这马蹄子里长了筋包,叫“满蹄星”,既不能走远道,也不能干活,所以不能卖。布赫奥勒十分惊奇虎子的懂行,老实承认这马是有问题。虎子得意地对布赫奥勒说自己的姥爷是牲口行的经纪人,这套识马的本事是姥爷教的。布赫奥勒不知拿这匹马咋办才好。虎子灵机一动,说可用自己的几只羊换他的这匹“满蹄星”马,换过以后,他还可以给这匹马医治。布赫奥勒相信虎子,就把马交给虎子走了。
虎子牵着这马在牲口市转来转去,要把这匹马卖掉。碰巧来了一个要买马的汉人,这汉人看虎子的马不错,想买正在犹豫呢,虎子夸开了他的马:“这是纯种蒙古马,你看这身架,多粗壮!头多大,额头多宽多平,眼眶多突出,耳小直立,鼻梁平直,鼻孔大,背平直,四肢粗壮,你到哪儿找这么好的马?不是急着等钱用,我才不舍得卖掉呢!”汉人买了这匹马。
虎子好高兴啊,羊是王爷送的,他用羊换马,又用马换成了钱。哈哈,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嘛!自己略施小计,就有了不少钱,他真为自己的聪明高兴。他马上在市场上买了一套不错的捕鹰网具,又买了一些其他当用的东西,高高兴兴地回到他的小泥屋。
谁知他刚回到家里不大一会儿,就有一帮汉人骑马追来,团团围住小屋。原来买马的汉人发现受骗上当,追来找虎子了,汉人们用皮鞭猛抽虎子。紧急时刻,娜日托娅和布赫奥勒领一伙蒙古族人骑马奔来,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危机。
娜日托娅对蒙古族人喊:“大家都把刀收回去!”蒙古族人把刀收回去了。娜日托娅对双方的人说:“自古蒙汉一家,有理说理,理是风,会吹散满天的乌云,咱们不应该用刀枪说话!”
一位老者急急从后面赶来:“姑娘,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懂道理的人,我们这个弟兄对马是外行,按理说看走了眼是他自己的事,不过他咽不下这口气,做出过火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说的对,咱们不能为这件事伤了蒙汉兄弟的和气。”
娜日托娅说:“虎子哥,算了吧,咱也不能做亏心事,你把钱退给人家。”
布赫奥勒不同意退钱:“那他们打人白打了?不行,他们这是欺负人!”
娜日托娅说:“布赫奥勒,不要争执了,蒙古族人和汉人都是朋友,大家应该友好相处,老人家,我说的对吧?”
老者说:“这位姑娘看事儿真大气,马我们不退了,就当花钱买教训吧。”
虎子面带羞愧地说:“老爷爷,我该退钱,可是钱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钱都给你们,马我也不要了。”说着把剩下的钱全交给了买马人。
老者说:“好吧,你到草原来闯荡也不容易,我们可以原谅你,以后要向蒙古族兄弟学习,做人要讲诚信,心胸要像这大草原一样宽阔。蒙古族人拿你当朋友,我们更没有理由不帮助你,以后遇到困难可以找我们。”买马人拉着虎子的手不好意思地告别。
但是,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虎子的磨难为此事才刚刚开始。那些汉人刚走,虎子就被叫到了王爷府。宝王爷满脸怒气,质问虎子干了什么亏心事,险些惹出一场械斗。虎子两手垂立,低头老老实实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真心承认自己的过错。但是宝王爷怒气难消:“虎子,不是我不原谅你,科尔沁草原你是实在呆不下去了今天你惹了事,我原谅你没有用,汉人原谅你也没有用,因为这件事像风一样地会传遍整个草原……”
虎子跪下说:“王爷,我知罪,你别让我离开草原,我已经离不开草原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你把我当牲口养都行……”
宝王爷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必须离开草原,现在就走!”“我死也不离开草原!”虎子苦苦哀求道。娜日托娅说:“我不让虎子走!”
虎子一下子趴在地上,哭喊道:“宝王爷,你就饶了我吧,我没有家啊,我爹战死了,我三个姐姐也死了,我到处流浪,没有一片地能站稳,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科尔沁草原就是我的家,我不能离开这个家……”虎子哀声恸哭,他的哭声传递出无限的凄苦悲愁,虎子的苦难不是他一个人的苦难。
宝王爷转过身子,在虎子的哭声中思索良久,他终于开口了:“好吧,按我们蒙族的规矩办吧,你出去跪在拴马桩前,如果有人把刀子插在马桩上,再用鞭子把刀子抽下来,你就可以留在草原了!”
虎子只能这样做了。他跪在马桩前,脸上沾满泥土。一个骑马的过路人停下来,望着虎子,虎子艰难地睁开眼睛,渴望地望着行人,希望他把刀子插上马桩,但是,行人骑马走了。又一个骑马的人过来,虎子可怜地望着行人,行人看了一会儿,又骑马走了。太阳落入地平线,草原的黑夜降临了,虎子仍然跪着。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草原一片金黄,虎子还在跪着。百灵鸟在天上飞,骏马在草原上奔驰,虎子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虎子已经瘫倒在马桩前。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虎子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又有一个骑马人走到马桩前了。这个人会把刀子插入马桩吗?虎子绝望地望着那人。那人的头裹得严严实实,虎子看到救星终于来了,那人抽出刀子插在马桩上。啊,谢天谢地!虎子的泪水模糊了满是泥土的眼睛。那人抽出鞭子,一鞭子把刀子抽下马桩!虎子看着那人骑马飞驰而去,他无声地哭了……
虎子蹒蹒跚跚地迈步来到王爷府,心中充满了希望。他面见宝王爷,等着王爷开尊口赦免了他。但是他看到的王爷仍是满面怒气。宝王爷说:“你还得离开草原!”虎子不服气地申诉道:“王爷,你说话可是要算数的!”宝王爷招了招手。娜日托娅低着头走了过来。宝王爷说:“是娜日托娅装扮成行人,用鞭子把刀子抽下了马桩,我还要惩治娜日托娅,你就走吧!”
虎子叫了一声:“娜日托娅!”娜日托娅眼含泪水望着他。虎子说:“谢谢你,我现在就离开草原,可我走到哪里也忘不了你!”他决绝地朝外走去。娜日托娅深情悲苦地呼喊着:“虎子哥……”
“站住!”一句清脆响亮的话传来,虎子一回头,是福晋站在背后。
福晋对王爷说:“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让他抓住一只雄鹰,他能把雄鹰驯服就留在草原,训不服雄鹰再走。”
宝王爷终于松口:“好吧,但是得有时限。”
又要捕鹰又要训鹰,这对虎子来说确实很难很难,但是能这样还是得到福晋的恩典,虎子总算又有了希望。这天已是黄昏时分,虎子和娜日托娅还在草原上布网捕鹰。他们一早上就布好网,趴在草丛里等待雏鹰入网。这会儿他们在悄声说话。虎子问:“娜日托娅,好多日子没看到王爷了,他最近好吗?”娜日托娅摇摇头:“经常唉声叹气。”
虎子很奇怪:“他是个快乐的老头儿,有什么害愁的事?”娜日托娅说:“日本人抢占了科尔沁草原,我们蒙古族两个统领李海山、刘震玉已经起兵抗日,额吉要阿巴吉跟着他们干,可喜管家撺掇一些人反对,阿巴吉拿不定主意。”
虎子说:“我看喜管家不是个好人,有一回到旗里去,我看见他和日本人在酒店里喝酒呢。”娜日托娅说:“他不是本地人,那一年流浪到草原,阿巴吉看他能写会算,嘴巴也会说,就收留了他。他开始挺忠诚,做事也勤勉,阿巴吉就让他做了总管。可是自从日本人盯上了草原,他就变了,变得很活跃,一个劲地鼓动大家靠向日本人,阿巴吉和额吉很恼火。”
虎子说:“你阿巴吉为什么不把他撵走?”娜日托娅说:“他在查干(大村镇)现在已经有了翅膀,阿巴吉也让他三分。不说这些大人的事了,咱们从早晨就开始守候,到现在没见苍鹰下来,回去吧,明天早晨再来。”
又是一个艳丽的早晨,虎子和格格趴在草丛中。虎子说:“娜日托娅,一连好几天了,老鹰不会来吧?如果捕不到鹰,我真的要离开科尔沁草原,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便劲嚼着一根草梗。
“快看!”娜日托娅突然喊道。虎子抬起头,见一只苍鹰在天空盘旋。虎子望着天空,默默地祈祷着。一会儿,那只鹰一头扎进网里,被缠住了。两个孩子冲了过去,他们忘记了必要的保护措施,赤手上前就想给鹰摘网。可鹰毕竟是空中霸王,只要他们一伸手,鹰张嘴便啄。虎子和这只鹰搏斗着,翻滚着,终于捆住了雄鹰。虎子和娜日托娅欢呼着,骑马在草原奔驰。
正在放牧的布赫奥勒看见他们,向他们招手。虎子抱着雄鹰骑马跑来。布赫奥勒看着雄鹰惊奇不已:“虎子兄弟,难得看到这么一只好鹰。卖给我吧,我出五只肥羊和你换,这可是最高的价钱了。”虎子摇着头说:“那不行,我要把它驯出来,那样我就不用离开草原了!你帮我训鹰好吗?”布赫奥勒说:“不行,熬鹰很费心血,我劝你还是把它卖给我。”娜日托娅替虎子求情道:“布赫奥勒,你教教虎子哥熬鹰呗。”布赫奥勒说:“教他熬鹰的手艺?我的手艺不外传!”
没有办法,虎子决定自己动手干。他用刀切着羊肉喂鹰,雄鹰拒不进食。娜日托娅让虎子去请教比利格爷爷。虎子和娜日托娅双双骑马来到比利格老人的蒙古包前,虎子抱着苍鹰,娜日托娅提着礼物,一前一后进了蒙古包。虎子向老人行蒙古礼,并说明来意。娜日托娅献上礼物,请求老人一定要帮虎子。
比利格老人躺在毛毡上,不住地咳嗽。他看着虎子的鹰说:“这确实是一只罕见的好鹰啊,可惜我的身体不行了,要不然我会替你把它驯好的。”虎子真情实意地请求比利格爷爷教他怎么熬鹰。老人说:“孩子,熬鹰有很多方法,但不管哪种方法都非常艰苦,你吃得了苦吗?”虎子点头十分坚定地答道:“能!”
比利格老人告诉虎子,要想让鹰驯服,第一步就得让它进食。他拿出一根用麻绳拧成的物件说,鹰是草原最高傲的生灵,心火很大,肠子的油多,就用这个物件,替鹰降火除油。撬开鹰嘴,把它塞进鹰的喉咙,一次塞两个,它在鹰肚子里上下蠕动,把鹰肠子里的油刮掉。这东西进了鹰的肚子,鹰不好受,它会吐出来,要反复强行往鹰嘴里塞,得三十多次才能彻底去掉鹰的肠油心火,鹰就变得驯服和主动进食了。不过,这样熬鹰必须有高超的技术,弄不好会把鹰伤着。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要你整晚上不睡觉,和鹰眼对眼地瞅,逐渐消耗鹰的精气神儿。你必须一刻不停地盯着鹰的眼睛,熬鹰要熬五、六天,直到最后熬得鹰受不了,在你面前合眼睡觉,这就是一步成功。下一步要和鹰建立感情,要为它梳理羽毛、喂食,让它听从口令和指挥,一刻也不能间断,一间断,哪怕两个钟头,就有可能前功尽弃。这样,大约一个月左右,一只鹰就基本训练成功,可以抓猎物了。
虎子在小泥房里开始和雄鹰展开了熬鹰大战。鹰不吃不喝虎子也不吃不喝,人眼和鹰眼对峙着,谁也不服输。娜日托娅不放心,焦灼地在虎子的小屋外逡巡着。三天三夜,虎子已经支持不住了,但是他没有向鹰退缩,眼睛紧紧地盯着雄鹰。又到了一个清晨,终于,雄鹰垂下头,服了。虎子艰难地站起来,走到门外。强烈的阳光照射着他,他一下子瘫倒在地,娜日托娅跑过来,热情地抱住他。虎子兴奋地说:“娜日托娅,我成功了,成功了!”娜日托娅说:“虎子哥,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紧接着,虎子和娜日托娅开始驯鹰。经过半个多月的艰苦训练,雄鹰能听懂虎子的各种口令,和虎子也建立了感情。这天,虎子和娜日托娅来到草原,虎子对雄鹰发出口令,一只野兔正在奔跑,雄鹰听到虎子的口令,箭一般飞向高空,它俯冲下来,死死地摁住了野兔。虎子和娜日托娅骑马奔跑着、欢呼着。
训鹰成功,不仅是虎子的成功,也有娜日托娅的功劳。娜日托娅高高兴兴地拉着臂上架着鹰的虎子来到王爷府大院里,喊着:“阿巴吉,额吉,快来看啊,虎子哥熬鹰成功了!”
宝王爷和福晋到院子里,“王爷、福晋吉祥。”虎子规规矩矩地说。宝王爷看着鹰说:“这只鹰真不错,展示展示吧。”虎子表演了驯鹰的精彩过程。宝王爷连连夸赞道:“真不错,虎子,你可以留在科尔沁草原了!”“谢谢王爷,谢谢福晋。”虎子再次上前施礼答道。
宝王爷说:“这个宝贝你打算自己养着?”“我要把鹰献给王爷!”虎子真心实意地说。宝王爷说:“我不要。无功不能受禄,这是汉人的讲究,也是蒙族人的讲究。”虎子说:“那我就养着。”
宝王爷说:“养一只鹰,你知道一年的使费有多高吗?你挣不出来!更何况它得有专人侍弄,你就不干别的了?我看这样吧,我给你十只肥羊。”虎子执拗地说:“我要把鹰献给王爷,是你把我留在了草原。”福晋说:“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羊你牵走,你有了这十只羊,就可以在草原过日子了。”
虎子和娜日托娅两人别提有多激动了,他们骑马双双在草原上奔驰。虎子高兴地呼喊:“啊,我有了羊群了!”
远处,一群人骑着马奔来。虎子手搭凉棚看着:“是日本人!喜管家带来的。”娜日托娅忧虑地说:“看来他们是找阿巴吉的麻烦的。”两人骑马回到王爷府,他们在里屋窥视客厅,听着王爷和日本大佐阿部的谈话。
阿部说:“看来阁下是坚决不肯和我们合作了?”宝王爷推辞道:“我已经老了,想安安稳稳地过几年清闲日子。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不感兴趣。”阿部追问:“哦,我们要征用你五十匹马,你为什么就是不送去呢?”
宝王爷绕着弯子说:“你说征马的事呀?我的马都卖了,对不起,你们晚来了一步。”阿部气势汹汹地说:“你,很狡猾。你的马根本没卖,你是存心不愿意和皇军合作。你是在反对天皇的大东亚共荣圈政策,如果不听劝告,将来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宝王爷被激怒了:“阿部先生,请你注意说话的口气,你是在和一个王爷说话,马匹是我的,不能说句话就乖乖地把马送给你们,我们蒙古族人不怕恫吓,为了保护我们的草原,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阿部恼怒地威胁道:“看来你是坚决要和大日本帝国作对,要是那样,你会后悔的!”
宝王爷不再顾忌什么也不再客气,他不屑地下了逐客令:“我后不后悔不关你的事,我才买了一只好鹰,要去打猎了,送客!”阿部气哼哼地站起来凶相毕露地说:“好,你终于暴露了真面目,看来必须要对你采取手段了!”说罢走出客厅。
喜管家忙说:“王爷,您不能这样,咱们以后还要依靠皇军啊。”宝王爷断喝道:“住嘴!以后再把这些不懂规矩的人领来,小心我马鞭子抽断你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