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在一个闷热的夏夜里。
伦敦城依然浓雾紧锁,路上行人稀疏,夜色逐渐深浓。此时数名绅士正聚集在这座城的某俱乐部里,一边品尝着威士忌酒,一边躲避着难耐的酷暑。
“看样子要下雷阵雨。”一名绅士站起身,掀开窗帘,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
“真的。要真能酣畅淋漓地下一阵就好了。”另一名绅士懒懒地望着远处说道。
“这种晚上,要是有一些骇人的怪谈之类听听就好了。”坐在一角的一名青年绅士忽然说道。
在这话的刺激下,一直在专心读报的探险家汉森先生忽然从报纸上抬起头来,说道:“若说怪谈,我前些天倒是有过一次十分离奇的经历,怎么样,给你们讲讲?”
“赞成,那就开始吧。”四周顿时传来赞成的声音。于是,著名探险家汉森先生开始讲起他奇妙的故事。
汉森先生的故事
“这是我最近遭遇的一件事。
“地点是非洲西部。我们一行人一起向南推进着探险历程。时间是四月初。我们忽然在一处山谷中迷路了。天色已晚,我们拼命赶路却怎么也找不到村落。当时我们非常落寞非常害怕,而且又身处人称‘黑暗大陆’的非洲中央,所以那种恐惧感简直难以言表。
“我们就这样徘徊了数小时。忽然,在不太远的地方我发现有一处正在燃烧的磷火。那一带虽没有猛兽出没,却到处散落着动物的骨骸,所以看到磷火也毫不奇怪。不过,当时我却不由得被吸引了,就试着凑上前去。
“我上前一看,那儿果然有一具骨骸,分明是人骨。而且令人纳闷的是,骨骸的左手与左脚都好好的,可右手、右脚和头颅却找不到。我深感奇怪,就在附近的草丛里寻找起来,结果在距离一百来米的地方发现了散落着的手、脚和头。而且,那手骨中似乎还抓着一本貌似笔记本的东西。
“我觉得其中定有缘由,就捡起那本破烂的笔记本,打开一看,各位猜怎么着,里面居然记载着一个万分离奇的故事。我要讲的就是记在那笔记本中的故事,因此,信不信全由大家。幸亏我身上就带着那本笔记,所以与其听我笨嘴笨舌地讲,还不如直接读有意思呢。那么,罗伯茨先生,就请您给读读吧。”
说着,汉森先生便将一本几近腐朽的笔记本递给一旁的罗伯茨医生。大家紧张地等待着,不知会有一个何等恐怖的故事从笔记本里跳出来。
以下便是记在笔记本中的手记:
啊!我的生命只剩下不到六个星期了。不久以后,我也会像弗雷德一样凄惨地死去。可是想来,这也是我罪有应得。啊!我最爱的妻子凯蒂,请原谅我。是我误解你了。是我误解了你与弗雷德纯洁的关系。因此我必须遭受到这种最可怕的报应。
我杀了凯蒂。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毒药杀了她。然后我决心要除掉那个最可恨的男人——夺走我最爱的妻子凯蒂的弗雷德。可是,只用平常手段杀死弗雷德难解我心头之恨。于是,我决定用万分残忍的手段来杀死他。
幸亏我在过去的半年时间在这里苦心研究过紫斑病,我要将研究成果应用在弗雷德身上。
有些人很可能对此病一无所知,为此,我要先讲一讲紫斑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地的蜘蛛一旦患上这种病,首先右侧的第一条腿上就会出现紫色斑点。紫色斑点出现后,蜘蛛会痛苦难耐,拼命挣扎,两星期后那条腿就会脱落。然后蜘蛛就像痊愈似的恢复了健康。可是,这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在第一条腿脱落一星期后,第二条腿上会再次出现斑点。就这样,经过痛苦的两个星期后,第二条腿也会脱落。于是,隔一周之后,就轮到了头部。
啊!这种病最奇妙之处就是从第一条腿到第二条腿,然后再到头,疾病蔓延的顺序万分精确。我花了半年时间研究这种疾病,并成功培育了很多患这种疾病的蜘蛛。
啊!多么痛快的复仇计划!
我决心让弗雷德感染上这种病。此事易如反掌。一天晚上,对我亲手杀死妻子之事毫不知情的弗雷德接受了我的邀请,爽快地在我的住处住了下来。早就拟好计划的我便劝弗雷德多喝了些酒,然后趁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把他拖到他平时住在我家时一直睡的卧室里。
然后,当我离开的时候,不用说我把提前准备好的蜘蛛放在了他的枕头下。
半夜一点左右,突然,他的卧室里“啊”地传来一声哀鸣。我一直在翘首企盼着这一刻。不过,表面上我却装作惊讶的样子赶到他的卧室。
“喂,你怎么了?”我走进房间,一开灯就问道。
“刚才额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你帮我看看,能不能帮我弄弄?”
我一看,额头中央起了一个红点。无疑是被我培育的蜘蛛咬的。我为计划成功而暗自高兴,不过表面上当然不露声色。“没事儿,这一带蚊子很厉害。”我只用这么一句就把当晚给打发了。然后,我听着他整夜痛苦挣扎直到天亮的动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不久天亮了,弗雷德鼓动我去爬山。可当时我怎么能跟他去呢?不久后他就会断手断脚再断头,就算我再怎么像魔鬼一样残酷,也无法装作没事似的目睹着这一切发生啊……
毫不知情的弗雷德见我不去,便遗憾地摇摇头,一个人爬上了山。
自那以来的数周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何等焦虑的心情中度过的。啊,此时应该是他断手的时刻,现在正是他的脚脱落的时刻……我每日都在掐指计算。啊!我一定是变成了一个活鬼。就这样计算着日子,不久,我终于无法忍耐,想亲眼看看弗雷德究竟已变成何种模样,哪怕只看一眼也行。
于是,在弗雷德上山后正好第二个月时,我循着他的足迹往山上爬去。
在山中的五天时间里,我发疯般地寻找着弗雷德的踪迹。然后有一天,我终于遇上了已完全变成我预期中的形象的弗雷德。啊!当时的恐怖和可怕,我现在想想都浑身冒凉气。
那是我进山后的第五天的傍晚。嗓子冒烟的我忽然在山谷里发现了一条河,于是往山谷走去。当我趴下来正要喝水时,忽然看到一只尚未完全化为白骨的人的右手。
啊!弗雷德的右手终于在这儿脱落了。我战战兢兢地往前靠近,无疑是因紫斑病脱落的手臂。
我当时的心情无以言表。喜悦?恐怖?悲哀?我越发疯狂,不亲眼看到弗雷德的死状我决不罢休。
我发现脱落的右脚则是在距此不远的一处洞窟的入口。终于连脚也断了。可是头呢?人头呢?
我像一条狂犬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在附近的草丛中到处寻找。就在这时,我的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个异样的想法。
我前面已经提到过,作为这紫斑病的特征,从最初患上这种病直到最后头颅脱落,其间所需的时间非常精准。于是我掐指一算,今天居然就是他头颅落地的日子!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无比惊讶。“啊!今天!今天头颅落地!”我不由得叫出声。
猜一猜接下来如何?洞穴的深处竟幽幽地传来一个声响:“啊!今天!今天头颅落地!”
我愕然往后一跳。是回音,还是我耳朵听错了?不,也许是——
啊!就在这时,洞穴深处浮出一个人影。
一只手,一条腿——一点一点从黑暗中冒出来一个异样的身影。满脸覆盖着紫色的斑点,分明是弗雷德那面目全非的身影。
弗雷德一面用残存的左手指着我一面说:“啊,果然是你啊!就是你把我弄成这模样的吧。喂,你听着,你一定是在怀疑我与凯蒂的关系,才让我受这种罪的吧,可这完全是你的误解。我告诉你,我跟凯蒂是亲兄妹!”
话音未落,弗雷德那紫色的头颅便骨碌一下滚落到了我的跟前。一瞬间,我只觉得天和地同时朝我的身上压下来。嗷!凯蒂,弗雷德!
可上帝是公平的。为惩罚我的罪责,他用我发现的这种怪病,把我自己也变成了像弗雷德一样的惨状。我不知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感染上的。可是,我现在分明也感染上了紫斑病。不久我就会手脚脱落,最后头颅都会脱落。啊!这么痛苦!这么苦闷!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罪有应得?
至此,罗伯茨医生啪嗒一下合上笔记本。侧耳倾听的众人这才抬起头来,长吁一口气,浑身发抖。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钟表的声音在恐怖地告知着时间的流逝。
外面果然下起了雷阵雨。俱乐部的夜晚愈发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