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方宿生觉得他的帝王这两天有些奇怪。
且不说这个皇帝突然转了性子不再指挥着他干着干那了，就这几天他总是直愣愣地看着他，就足够让方宿生感到奇怪了。
而且，方宿生总觉得他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不可否认，这个认知让他觉得讽刺，甚至有种没来由的不爽。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竟然没有问起过那天让他调查的火灾起因，是不记得了吗？还是说，他在心虚呢？
“宿……爱卿，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宁慕欢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端着茶壶，一边为自己斟茶，一边却不知在想着什么眼神涣散，连茶水已经溢出了杯盏，流了满桌也未曾察觉，忍不住出声提醒。
“微臣……”看着洇湿了的木质桌面，方宿生慌忙提起茶壶，心里暗暗叫苦，直觉这次要遭，他怎么又走神了？还又被这位皇帝抓住。
“算了。”宁慕欢叹了口气，看着虽然已有了后来的影子，却远没有那个时候淡定从容的青年方宿生，没有责怪的意思，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再服侍身边去做自己的事。
方宿生微蹙着眉，有些意外地抬头望了一眼坐在桌旁，淡定地端起茶盏的宁慕欢，似乎不解他这些时日的态度，包括当下的这一行为。
“爱卿还有何事？”宁慕欢见方宿生似乎没明白自己的示意，仍站在他身旁，偏头，好整以暇地问道。
“没有，陛下，微臣这就告退。”方宿生赶忙回应，躬身告退，离开了帝王的视线。
看着方宿生离去的背影，宁慕欢微微皱起了眉，开始思考自己这再一次重生的事。
没错，他又一次重生了，在和另一个人同归于尽之后。
他有两辈子的记忆，一次他的“第一世”，一次他在这一次重生前的那一世。
他的第一世活得很糟糕，爱上了一个人，却因为那个人把自己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江山作没了。而他自己最后也死在了那人的剑下。
第二世他提前做好了防范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依旧那么不尽人意。
第一辈子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狼狈死去的时候，他也为了他的江山，还有似乎被欺骗的感情滋生了恨意，在第二世也做了他所以为的报复。可是后来……
而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总是复杂的，带着浓烈的恨意。虽然，他在最初接近他的时候的确有过不太好的想法。
不过他似乎觉得自己掩藏的很好，当然在后来的那个人的确能够将自己的情绪很好地伪装起来。
方宿生，念尘，阿宿……
宁慕欢低低地呢喃着这些称呼，总是充满了帝王与生俱来的傲然的眸中此刻全是迷茫，上天让他重来了一世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最终还是那样一个结局。
而这又重来了的一世，又是为了什么，又能有怎样的未来？
宁慕欢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乱，他还不知道这一世的自己做了什么，而拥有前世记忆的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他又爱又恨的人。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下去。何况，还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想起这辈子之前的记忆。是不是已经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回了皇宫，都很平静，似乎路上的刺杀，到了祁镇的火灾都不存在一般。
重生了的宁慕欢尽量避免着与方宿生的接触，而方宿生虽然奇怪某位帝王的突然转变，却也乐得清闲。
总之，在祁镇附近的几天，两人之间的氛围前所未有的平和。
直到，宁慕欢身上的毒再也无法仅凭内力就能压制下去。
其实，那天的宁慕欢看上去一切都还好，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只是在夜晚即将就寝时，忽然当着方宿生的面喷出一口鲜血，面色也迅速地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去。似是中毒已深的症状。
也确实是中毒很深了啊，正常人在中毒这么多天后根本不可能还活得下来，如若不是宁慕欢自己当机立断延缓了毒素的扩散，并且及时看了大夫救治，再加上他本身的内力雄厚，或许现在的朝廷，这天下已经改朝换代，混乱不堪了。
此时，喷出一口血后的宁慕欢倒在了放塑身的身上，失去了意识。
没有这一世记忆的他自然不记得先前诊治时，大夫对他的叮嘱，以至于虽然发现了体内的毒，却以为没什么大碍。就放松了对毒素的控制。
接住宁慕欢倒下来的身体，方宿生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在前几天彻底想起了“上一世”的记忆，想着方家的灭族，缦儿的惨死，和自己最后的结局，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让他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只是，他们现在的身份……
一个是帝王，一个却是为世人所不齿的男侍。
想要复仇，只能是天方夜谭。
“念尘……”正在愣神之际，怀中的人忽然发出梦呓般的低喃。
念尘？是在喊他吗？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字的，或者说，他为什么会唤他“念尘”，而不是记忆中总带着讽刺意味的“爱卿”，或者是在愤怒的状态下会喊出的他的姓名“方宿生”。
只是，为什么这声“念尘”竟会让他感觉这么熟悉呢？
就好像已经被喊过成千上万遍，他早已习惯了一样。
难道说，还有什么是被他忘记的？还是，有什么没有被他想起？
方宿生半搀半抱着宁慕欢向外走去，打算让人连夜找一个大夫瞧一瞧。他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哪怕是要死，狗皇帝的命，也只能由他来取走，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毒发。
“念尘，念尘……叫我阿欢好不好？不可以的话……颜之也行啊……”许是因为毒深入心肺，炎症并发，让宁慕欢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像个小孩子，可怜兮兮的。
这样的宁慕欢，方宿生从来没见过，让他有些忍不住心软，而那如梦呓般的低语使他有一瞬的呆愣，而其中的含义，他却不敢细想，深怕自己会错了意，然后，落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