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醒来时,宁慕欢已经离开了房间。

昨晚,他没有再做那个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梦。竟是难得的一夜好眠。

方宿生望着头顶的帷幔,略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窗外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入,刺激着他的眼球,双眼不禁蒙上了一层雾气。

房间里细小的灰尘因为阳光的照射变得清晰可见。

楼下来往客人的喧嚣和小贩们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还有孩童的嬉闹声透过门缝传入耳中。

他有些羡慕这样平凡的小镇生活,曾几何时,他也许也会只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只是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的生活,注定再不会平静。

……

由于宁慕欢受伤的缘故,一行人并没有醒来就急着赶路,而是在这个小镇上略微停留了一段时间,顺便补充了一些路上需要的和以防万一的东西。

一直到下午,才回到客栈,收拾着行李,准备继续南下。

正在这时候,闻朝阁那边也给方宿生传来了消息,表示银针的来源已经有了线索。

看着手下用特别驯养的信鸽送来的纸条,方宿生陷入沉思。

如果这些消息是真的,那么,这次的事也许涉及到几年前的秘辛,当年的事也许是另有隐情,并不像表面的传闻那么简单,而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惶惑也变得有些可笑,甚至,他都不知道该不该再恨那个人。

可这些日子以来的梦境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完整,那不是一个对他而言友好的世界。

他该怎么办,是继续按计划走下去,还是放弃这一场不知结果,不知未来的谋划。

以及,现在更关键的事,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那个让他处于这种境地的帝王。

方宿生站在客栈后院的树荫下,目光沉了沉,神色晦暗不明,捏着纸条的手慢慢收紧握拳,直到那张纸团城一团,墨迹也在揉捏下变得模糊。

松开手,看着眼前的纸团,方宿生抿唇,有些怅然地轻声叹息,他该知道这些的,毕竟他是皇帝,不过,也许让他通过其他途径直到比较好,毕竟……知晓秘密的人总是活不长久,何况是在这帝王身边。

“方宿生?!”到出发的时间了,那个人在喊他。

“公子……”方宿生将纸团随手拢在衣袖里,打算之后再找机会处理掉它,然后急匆匆离开了客栈后院回到前厅,去找正等着他出发的陛下。

……

一行人再次上路,因为有那天晚上的事的影响,护卫们都到齐十二分的精神,也尽量不在外露宿,这次途中倒是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

就这样平静地,又过了几天。

这天,马车又在一座小镇的路口停下。

周围的环境怎么好像有些熟悉。

这是方宿生下了马车看到外面的世界后的第一个念头。

“这里是……”

“祁镇啊,你不该是最熟悉这里了吗?”

被方宿生扶下车的宁慕欢自然注意到他片刻的失神以及那声若有若无的轻喃,开口接了他那句未完的话。

“公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方宿生猛然转头望向身边在自己身前一步的宁慕欢,问的有些艰涩。

“既是南巡,自然会到祁镇了。这里也属于南方,不是吗?”宁慕欢斜瞥了他一眼,像是对他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奇怪,只脸上的神情却是似笑非笑的玩味。

“是,公子。”方宿生赶忙垂头掩了思绪不再多做声,“小人逾矩。”

只是心里却有些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或许就是那梦中的情形之一。

这个皇帝带他来祁镇,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不远处就是他的家他曾经的家方静山庄,而也是在这里,他打破了他本该平和的一生。

也许这人所谓的南巡也只是借口吧,他真正的目的恐怕也是这祁镇,或者说,很可能还跟他有关,甚至与那传闻已于多年前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了的扈将军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若他真要做些什么,他又能如何应对呢?

方宿生垂着眼睫,不泄露分毫思绪,毕竟揣度圣意可会是又一个在这人手中的把柄。

……

入夜,宁慕欢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身边被自己半强迫地留下来躺在另一半床上的方宿生。

月光下的方宿生泛着莹莹的光彩,如漆的乌发披散,铺满了软枕,脸上的绒毛在月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辨,鼻梁挺直,眼睫不算纤长却很浓密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微薄的唇瓣自然地抿着,颜色浅淡,倒有些病弱的美感。

连日的赶路和白天思虑过多的疲累让方宿生早早地陷入了睡梦中,即便没曾丧失过对外界的警惕,此刻也没察觉身旁的这位帝王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

此时的宁慕欢心情有些复杂。

他带着方宿生来到祁镇的确是有着他自己的打算,虽然,他的这个决定事关上千人的性命,也关系到这个从一开始就只是被当做一枚棋子使用的人的命运。

他会恨他么?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禁有些难以忍受的心慌,下意识地希望不会,即便对于这次会产生的结果,他心知肚明。

可他不得不那么做,若放弃了这次机会,下一个时机又不知道要何时才会到来。

他只是一枚棋子。

宁慕欢吸了口气,在心里强调了一遍,加强对自己的暗示。

他是个帝王,该做的事总归要做,该来的,也总会到来。他不能感情用事,傻乎乎地只凭一腔热血,一时的冲动做事,几年前的事,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他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转身,阖眼,等待天明。

只是他没等到天明,却等来了身旁的方宿生不安的躁动。

做噩梦了吗?

在感受到身边的人的挣扎时,宁慕欢就又睁开了双眼,看着这人握紧了的拳,紧蹙的眉头,不断颤动的睫毛,不知何时紧咬了的唇瓣,还有额角渗出的冷汗,他立马做出判断。

只是,什么噩梦,竟会让他如此恐慌如此狼狈?

或者说,那也许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