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宿生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夕阳渐沉,夜幕将临。
他怎么睡着了?方宿生环顾了一圈变得昏暗的内堂,拧着眉,眨了眨因为刚刚睡醒还有些迷蒙的眼睛。
松一怎么还没回来?按理来说只是查个银针的来历应该不至于要一个下午的时间啊?
方宿生坐直了身体,看了眼即将全黑的天色,终究是起身离开了闻朝阁。
也罢,在这里空等也没结果,还是先回去吧。
回到先前的客栈。
晚餐的时间已过,去柜台找来掌柜花了一百文钱,买了一顿简单清淡的晚饭,就这么应付过去。
在吃完饭上楼后,方宿生放慢了脚步,在宁慕欢那间上等房门口顿住了脚步。
他还记得白天这位帝王特地减掉了一个下等房,其间用意,他自然不会不明白,只是,现在到底已经有些晚了,说不定他已经歇下了,到时候打扰了这帝王的休息,倒是他的罪过。何况,他本也并不愿这么听话,这么任他摆布。
“在外面站着干嘛?怎么不进来?”正在踌躇间,房门开了,宁慕欢穿着一身纯白的里衣,一手扶着木质房门,一手自然下垂在身侧,目光平静地望着眼前似乎有一瞬惊诧的方宿生。
“小人怕扰了公子的安眠。”方宿生垂首躬身,半真半假地回答。
宁慕欢挑了挑眉,像是有些意外他的回答,倒是并未深究,只是转身走回床边。
“你进来吧。”在转身时,宁慕欢就下令。
方宿生从善如流地跟进了房间,并顺手关好了房门。
“方宿生,那银针的来源可查清楚了?”在方宿生关好房门正准备纠结要不要打个地铺时,宁慕欢就劈头问起了让他探查的事。
“微臣失职,还并未有消息。”方宿生立刻半跪在地,向眼前坐在床边的帝王请罪。
“行了。”宁慕欢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意怪罪,“这件事日后有消息了再说,我让你打听的最近朝堂上的局势呢?”
“回禀陛下,目前朝廷局势还算稳定,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冲突……”方宿生保持半跪的姿势,用平淡的语调复述着宁慕欢离开京都这些天以来朝堂上的大小事宜,和一些各家族暗地里的小动作。
宁慕欢半眯着眼,斜倚着雕花床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正向他汇报着消息的方宿生,眼眸深邃晦暗,辨不清神色。
……
“陛下,京都近期的事大约就这些,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一口气把自己所知道的说完,想来对面应该也不会太过刁难他,方宿生悄悄放松了神经。
宁慕欢自然察觉到了方宿生微小的有些放松了的神态,但也没太在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还半跪在地上的方宿生。
“爱卿起来吧。”
宁慕欢缓缓出声下令。
“喏。”
方宿生顺势直起了身体。
“这么晚了,爱卿陪朕一同安歇可好?”
宁慕欢往前倾了倾身体,披散着的如墨的长发滑落肩头,有几根发丝随着从窗外溜进来的夏夜的微风轻轻飞舞,扫过方宿生的脸颊,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挠一挠。
方宿生紧绷着身体,竭力抑制着这份冲动。
面上是波澜不惊地对帝王的乖顺应诺。
“怎么还站着?上来,宽衣。”宁慕欢看着他应声后依旧呆立站着,似乎没有半分动弹的意思,自然知道他是以为自己又要像最开始那会儿让他跪上一整夜,算作他的“侍寝”。
原本垂首站着的方宿生飞快地抬头看了宁慕欢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好心,紧接着,又脸色苍白起来。
“是,陛下。”
牙关紧咬,慢慢将外衫脱下,只剩一层里衣,靠近宁慕欢正躺着为他留出了一半空位的床榻。
磨磨蹭蹭地躺下,似乎有些紧张地防备着什么。
“嗤。”宁慕欢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为方宿生此刻的一番作态。
“我又没说要做什么,这么紧张干什么?方宿生,还是说……你其实很期待我做些什么?”
方宿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却又似乎觉察自己不该说出违逆帝王的话,遂又闭上,只是涨红了脸,一副憋屈的模样。
瞧见方宿生憋红了的脸以及染上红晕的耳廓,宁慕欢有些新奇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身躺下,脸朝上,对着头顶的床幔,放柔了语调,轻声呢喃,像是耳语。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我可没工夫折腾你,你也没那个精力折腾。”
方宿生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虽然这句话轻得几不可闻。
一时间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数道思绪划过脑海,最终忽然有一道念头定格,等等,他身边这位,堂堂天子,分了一半床给他睡?
他忍不住悄悄往外挪了挪,又挪了挪,却还是觉得身边的这帝王睡的帝王太小,他自己太占位置,直到再一次挪动,他差点直接滚下床去。
“爱卿这么晚还不入睡,在干嘛?”宁慕欢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镜,一手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旁边的人不断挪腾。
“陛下乃九五之尊,微臣怎可与您同榻?”方宿生索性不小心翼翼地挪了,直接对着宁慕欢点明。
“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宁慕欢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躺都躺下了,这是嫌弃朕不成?”
语气满含指控哀怨,活像方宿生是个什么负心汉。
“微臣不敢。”方宿生立刻答了一句每日必定会有一次的话。
“又是不敢!哼。”宁慕欢磨了磨牙,似乎对方宿生这副淡定又面瓜的表现感到无可奈何,他又不是真的什么暴君,总不能不管什么理由就把人砍了。何况,他一直有种若是如此,他会懊悔终身的直觉。虽然他觉得自己似乎该恨他的,可偏偏现在又恨不起来。捉摸不出缘由。
“回来,躺下,不许再乱动了!”宁慕欢干脆直接用命令的口吻让方宿生再次躺了回来,用完好的那只手搂住了他,限制了他的行动,让他再没法动弹。
“可是,陛下……”
“闭嘴。”
“喏。”
其实他想说他可以打地铺的,或者回闻朝阁应付一晚,不过看样子他还是别多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