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微凉,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几匹马并着一辆马车飞驰而过,马蹄扬起尘土,迷离人眼。
不远处稀疏的林子里惊起一群栖息的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广阔无垠的天空,鸣啼阵阵,却是更显环境的静谧与荒凉。
“陛下,这附近荒无人烟,可能到天黑也到达不了下一个镇子,今天可能只能露宿林野了。”驾着马车的“车夫”,一边拉扯着缰绳调整着马儿奔驰的方向,一边微侧过头,对坐在马车里的人建议道。
马车厢中先是不见半点动静,良久才传来一声懒懒地从鼻腔中发出的应答,“嗯。”
“吁——”听到应允,“车夫”立马操控着马车停了下来。
而跟在后方和侧面,似有意无意保护着马车或者说马车中人的人马也紧跟着停止了前行。
这一支队伍人数并不算很多,包括主子车夫护卫在内,总共也不过七八人而已。
坐在马车里的宁慕欢揉着额角掀开了车厢前帘子,一路颠簸,即便是在马车里他也不过是在闭目养神而已,根本没有好好休息的时候。
“朕……我先前说过,在外要叫我公子或者主人,不要再唤我陛下了。”许是一路的疲惫,又或者暂时脱离了皇帝的身份,宁慕欢没再摆着威严的架子,只是低声嘱咐着正站在他身前搀扶着他下车的那人。
兼职车夫和小斯的方宿生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面色发白,似乎有些不在状态的宁慕欢,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沉声应了。
“陛……公子,可要喝点水?”扶着宁慕欢到树根旁坐下,方宿生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壶,轻声询问半阖着眼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还是仅仅是小憩片刻的人。
他倒是从未见过这个人这般稍显软弱的模样。
懒懒地掀起眼皮,眼神勉强对焦,看清伸到眼前的水壶,才后知后觉地舔了舔略有些干燥的唇瓣,抬手接过,连喝了几口,便又还给了方宿生。
倒不是说宁慕欢自己没有,自己不会喝,只是他向来养尊处优惯了,一应事务都有下属仆从准备着,他从未操心过除了国事公文以外的事,当然除了当年的扈将军,和如今的方宿生。
这次出门没有带小喜子一起,陪同的只有方宿生和几个特意挑选出来的护卫,自是不会将宁慕欢的方方面面照顾周全。
若是往常,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早就该发火了。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的不适,又或者是因为身在荒郊,此刻的他倒是难得的好脾气,不吵不骂,也没有勾着那抹一贯的肆意玩味的笑,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莫名的,有些乖巧。
方宿生因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一愣,接过水壶后,却是借收拾的动作,低头,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自嘲似的笑。
宁慕欢放松了身体,倚着树干,注视着兀自收拾着包裹,并拿出干粮准备餐食的方宿生,然后在他招呼着几个侍卫一起升起火,回到他身边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就这么被拉着随随便便地坐在了地上。
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在支撑起身体的瞬间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呈现着光怪陆离的景象,耳中是一片不知所谓的轰鸣,脚步踉跄虚浮,像是整个人都处在一团混沌之中,只一下,便又跌坐了回去。
还没等他彻底挨着地面,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避免了摔得惨烈的下场。
“公子……您这是,中暑了?”平淡又恭敬的语气,但怎么都觉得像是在强忍笑意。
一句下意识的“放肆”还没冲出口便被自己悄然压在了舌头底下。然后撇了撇嘴,沉默不语。
这就是承认了。
方宿生压着难得的不见了往日迫人的锐气的宁慕欢坐下,叹了口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该恨这个人的,但这般模样,他却又不曾想着放任不管。
这种感觉很奇怪,却又很熟悉,好像在很久以前他就经理过类似的事,好像这一切的发生已成必然。
越是深思却越是理不清楚,直到最后,想起了那一个个梦境,可梦境又代表什么?再继续深入下去,却是头痛欲裂。
算了,想不清便不想了罢,总有一天,这些都会搞明白的,当务之急是,中暑的人吃些什么比较合适?
原本打算拿干粮面饼凑合一晚是行不通了,不知道行李里面有没有米,煮一碗粥,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方宿生,你在想什么?”
阖眼小憩的人半天听不到对面的动静,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就看到玄衫青年一副拧眉深思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问道。
“公子有什么想吃的吗?”
听到问询,方宿生索性放弃了思考,直接问这中了暑的人。
“怎么,我想吃什么,你还能都给我弄来不成?”宁慕欢已经恢复了一些,挑眉看向似乎正在因为这个问题纠结的方宿生。
“公子,”果然啊,刚刚那都是错觉吧,方宿生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把刚才的想法告知给眼前的这人,“所以公子想吃什么?”
“我还没这么娇弱。”
宁慕欢皱起了眉表示不满。
“你不用管我,该怎么来还怎么来,这么个地方又不可能真的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是,公子。”
方宿生又拿起了准备放回去的干粮一块递到宁慕欢面前,一块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啧,真干,口感粗糙,还磨喉咙。
接过干粮,试着咬了一口,宁慕欢皱着眉忍不住嫌弃。
瞥见某个帝王满脸要吐不吐的表情,方宿生诡异的有种果然如此的愉悦感。千言万语不过一个字“该!”
“公子,小人毕竟不像小喜子那样顾虑周全,而这又是荒郊野外,虽然公子中暑了,却未带避暑良药,还望公子稍作忍耐。”
翻译过来就是:让你出来不带上小喜子,让你不走官道偏要走小路,让你中了暑还要死鸭子嘴硬,就是活该。
“这次是小人考虑不周,请公子责罚。”
方宿生半跪着,好一幅忠心奴仆的模样。
“你……”宁慕欢手指着方宿生,半晌说不出话来,看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半点抓不出错来,让他想发火也没处发。
护卫们都已四散开来,围成一个不完全的圈,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保护圈子里的人,而两人又一个坐,一个半跪在树下,阴影笼罩,倒是没人关注到这边情况。
对话到此结束,也没分个谁对谁错,谁胜谁负,气氛归于平静,不见波澜。
在一片静谧中,夜幕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