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瑶的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当时父亲还没有因为包庇御史而下狱,她的母亲也没有为父亲殉情而自杀。
她的几个哥哥也没有因为被发配边疆,半路出逃而被乱箭射死。
她也没有被贬为官奴,一路颠沛流离被卖到怡春阁里。
林月瑶被夺了姓氏,不可示人。老鸨妈妈问她要叫个什么?花名的时候,月瑶想了想,道:“林月瑶没了姓氏,可也还是月瑶姑娘,就叫月瑶吧。”
从前的月瑶最不喜吹拉弹唱,摆姿弄骚,拉筋吊嗓,哪怕是弹上一小会儿的琴,也叫她叫苦连连。
但后来为了提身价,在出阁前就能给自己赚个安身立命的钱,月瑶学会了最难的舞蹈,弹到十指沁血的琴筝琵琶。
她不在意自己是否落魄,红颜痴笑,却在乎她还是不是自己。
草长莺飞,年少多情,却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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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爹爹呢,他不是说今天他休沐,要带阿瑶出去郊游吗?!”
“阿瑶乖,你爹他还有案子要审,大理寺事情多,等过几日他闲暇时,娘和你们一块儿去。”
“娘!你又骗我!爹爹他都说了半年了,可还是没有跟皇上请休!你们都是骗我的!”
林月瑶从半年前就期待出门,她的几个哥哥都在朝中当值历练。只有她,总被关在家里不给出门。
“阿瑶!你回来!你要做什么?去?!”
“娘!你别跟过来!我自己就可以去郊外?踏青!”林月瑶说完后就跑了。
林家的当家主母当机立断,吩咐下人们守好府中各处的门,让他们不要把小小姐放出去。
有下人来报:“夫人,小小姐被奴们拦下来后。回院子去了。”
林主母沉着脸,道:“你们且不要管她。都是我和老爷惯出来的臭脾气,她要在院子里锁着门不出来那就随她去。”
“你们也不用再忙活,看好府门就好。”
“好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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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瑶从杂物室艰难的拿了梯`子往自己小院的一面墙上放,然后就提起裙摆,往上攀登。
她一边爬,一边难过的哀怨着:“娘亲眼里就只有哥哥们,她一点都不在意我的感受。”
“爹爹太过分……说好了的要出去的,拉勾勾,一百年都不能变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她撇着嘴,掀着裙装的小裙站到了墙头上。采风吹拂,只等她从墙头转了个身,欲再从院里将梯`子拽上来,放到另一边院墙角。
“你是何人?你在我家的墙上做什么??!”
听到严肃吓声的林月瑶惊了一惊,怎么会?原来她的院子的对面是有人家的吗?可是她以前在娘亲院子里荡着秋千墙往外?看,只是条路才对。
她没有想过自己的院子和林主母的院子并不在一个方向。因为少年的厉声,她脚下一滑,踩空了步子往墙下少?年的方向摔下来。
“啊!!救!”“……命啊!”
林月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有些骨感的怀抱里,她心脏扑通通的跳着,双手抱头怕的紧,不肯睁眼。
少?年接住了她,心里也是后怕。‘这姑娘怎么这般厚实,有些重手。不像他的那些表妹们,看上去就弱不经风,不健康。’
少?年要将她放下,林月瑶不肯下来。
她非要赖在他身上,甚至还将罪过都推到接住他的少?年身上:“你吓到我了!都怪你,我都摔下来了!”
少?年的声音从胸腔中传来,震鸣有几分嘶哑难听:“你先下来!这像什么?样子!”
林月瑶感觉出他的几分恼怒,但也丝毫不在意。她的哥哥们骂她时,不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少?年既然没有脱手将她丢出去,那便是原谅自己赖着不下来的。
彼时的林月瑶天真任性,从不为别人考虑,也不觉会有人不喜欢这么?好看的她。
她张开眼睛,眼波犹如繁花落地,似是天上仙捡了一把银碎玉波丢进?了水里,波光粼粼间闪耀着世间最璀璨的光辉。
让人不由得包容她,想她笑?起来时,是不是会更纯真曼妙?
少?年看得微愣,他……还没有见过有这样好看的眼睛的人。
林月瑶得意的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她咯吱咯吱的抖着双肩,然后从少?年的怀里跳了出去。微转身形,紫罗兰的绣花裙铺开了一小束花,然后便听她念道:“哼哼~你害我摔下来,但你也接住了我,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她凑到少年跟前,摸摸他梳得齐整的髻角,啧声道:“你这少?年郎怎么年纪轻轻就像我爹爹哥哥们一样,木着脸又不爱笑,可是不会招女孩子欢心哦~”
她也就是这么?一说,然后便告诫少年不要告诉别人她来过,接着她沿着墙角走了一转。
少?年见她从小门出去了,他看看那被女子踩塌了几垛草埂的墙头,暗自斟酌,觉得今日所见甚是奇妙。
后来接连几日,袁杉都没有再见过那爬墙头,又从上头摔下来的女子。
等他快忘了此事时,这女子不知踩着什么?爬上了院墙,隔着墙头朝自己丢枣子。
“嘿!”“你怎么还在练枪法啊,你不会累的吗?我听爹爹说,大将军是你祖父,你是不是也会很?多武功啊?”
林月瑶吃着枣子,枣核落到袁杉的院子里,引得他看了一会儿,这才道:“祖父武功高强,我刚刚学武,只能握起五十斤的枪。”
林月瑶听了,由衷的赞道:“哇塞~那你也太厉害了!”
她丢下不知什么?时候兜了一裙斗的枣子,然后拍拍手站了起来,站到墙头上。她对袁杉喊道:“那你一定能接住我吧!哈哈哈我来啦!”
说完,还没等袁杉同意,林月瑶就从墙头一跃而下,纵身翱翔。
袁杉丢开手里的枪,前倾几步将她举步抱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
“嘿呀!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啊,来,笑?一个,枣子给你吃。”林月瑶从他怀里倏的一下跳下去,然后捡了地上的枣子,在袖口上擦了擦泥土就塞进?了袁杉的嘴里。
袁杉叼着枣子,眉头兮然,他看了眼女子袖口的泥迹,哑然。他把枣子从嘴里拿出来,然后一啃而尽。
林月瑶看见了,心里满意地夸他:“哈哈哈这样就对了嘛!我看你长得也不差啊,比起娘亲带我去看望的外?祖家几个堂哥们,你可顺眼多了!”
袁杉耳朵一动,心想:她原来是看外?祖了。
他刚一本正经思考完,接着又一顿:‘我为什么?要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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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林月瑶每天都会来袁杉的院子里,时不时从墙头跳下来,让袁杉接住她。时不时是自己搬梯`子,走下来。
袁杉有时会生气动怒,却从来不说她什么?。
他们就这么?保持着每日的见面,直到有一天林月瑶想起:她似乎还没有告诉少?年她的名字?
“喂,你叫什么?啊?”
林月瑶嬉笑?着蹲在地上看少?年给她扎秋千,这秋千还是她缠了少?年三天,少?年才答应她在少年院子里扎的。
袁杉爬上了院中唯一的一棵桑树,手臂上绑了一摞绳子,他用腿脚夹紧了枝干,俯身拴绳子。他边扎捆边回道:“袁杉。”
“袁杉,还可以啊。那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林月瑶拍拍腿上没有痕迹的灰尘,然后走到了树下,抬着头看向树上的袁杉,笑?着问道。
袁杉居高临下,将她恣意开怀的样子看个明白。
他默了一瞬,然后低下了头,继续捆绳索。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叫林月瑶,是大理寺少卿的小女儿。”他低着声音说完。
林月瑶听了,丝毫没发现他微红的耳根,而是惊喜道:“诶原来你知道啊!是你家长辈告诉你的吗?那还真是好欸。”
袁杉拽了拽结实的绳索口,他让林月瑶从树下走开些,然后拽着绳索的一端径直滑下,试了试承力。
他在心里悄悄道:没,我自己去问的祖父,隔壁是哪家的人。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娘亲和我娘亲是闺中密友,你我还是婴孩时就有了婚约。
……
林月瑶不拘小节,自认为和少?年交换过姓名便是好友了。她长这么?大,还头一次有男儿好友呢,于是举止动作便亲昵了些。
她带着少?年去偷爹爹藏在花园池子里的酒,然后笑着将其全部搬回了袁杉的院子里埋好,惹得亲爹悲愤了许久。
她在他的院子里荡过秋千,在他绿树上扯过红花,两人也曾同榻而坐描过水墨画卷。
袁杉见证过她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煮茶,第一次画画,第一次学舞,第一次弹琴弄琵琶……
林月瑶给袁杉弹过新学的琵琶,难听得让一向包容她的少?年立马变脸,快步走出了院子。
林月瑶笑着,变本加厉的胡乱弹奏一番,势必要让院外并未走远的少?年承受着耳朵疼的痛苦。
“哈哈哈哈你这模样,可不会躲了,怕谁不知道你在门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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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偶尔懂事,也是在少年为她在树下安置了小几和团垫,而少?年在一旁习武练枪。
林月瑶吃着小点心,盘膝而坐,她在小几上杵着脑袋,一点一点的。
“你怎么每天都在练枪舞剑啊?你不会累的吗?”她看向满身大汗,身形不稳,手中枪杆都摇摇欲坠的袁杉,歪着头问道。
袁杉朝她走了过来,将桌上两杯热茶中的一杯,一饮而尽。
他剑眉星目,灼灼如火,炙热之气已出成熟,声线低沉惹得少?女双颊羞红。
他看向林月瑶,语气敦厚道:“我出生在将军世家,祖父父亲哥哥们皆是武将。我志在忠君报国,战死沙场,才不愧男儿本性!”
林月瑶听了,不觉热血澎湃,反而一个劲的蹙着眉头。
她道:“所以你习武就是为了去死吗?那你一个劲的讨好我做什么??算了,我不与你说,我去找爹爹。”
她站了起来,实则心里真的不太舒服。
她很不喜欢袁杉这么?说话,虽然她也没有从他嘴里听过什么?好话。哼!
林月瑶走了,袁杉从不挽留她,此时虽然伸出了手,但到底也没有拉住她,问她为何会不开心。
在袁杉心里,林月瑶就是个多变的女子。
‘罢了,你下次来我再问问你为何会生气好了。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嫌弃我又乱说话,怪罪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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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相伴几载,青梅竹马之情多过怦然心动。寥寥几次目光相对的晕红,也只不过是互相躲藏着掩饰情思。
所以林月瑶在知道十六岁的袁杉忤逆长辈,连夜留书参军的时候,她是没有意外的。
“袁家的这个小子真是不知好歹!你都十四了,再多一两年你们就能成亲了,他怎么这个时候去参军!难道他娘还没告诉他,你和他的婚事吗?”
听着娘亲气急的声音,林月瑶莞尔一笑?。
她拨弄着手边的琵琶,琵琶声沁沁作响,悠扬婉转,娴雅的乐声在满室绕梁传声,悦耳动人。
她放下琵琶,安慰着气急败坏的娘亲:“娘,您这话说的,难道你不想女儿在你身边再多呆些时日吗?袁杉出走了正好,我也不用这么?急着绣嫁衣了不是?”
林主母看了看她,微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让女儿伤心的话。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女儿能尽早嫁过去的。
……
大理寺少卿被斩,林府的人死伤对半,活着的人早就身不由己,就连林府亲近的将军府也要闭门不见林府中人。
月瑶想起这段在俗世里飘零的日子,仍会在梦中惊起,难以喘息。噩梦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难以安然放下任何的伤心事,已无处寻他。
有时候月瑶也会希冀时光荏苒,可以轮回再度。
……
林月瑶在院中煮茶,身边就是着了一身短打武衫的袁杉。他们在喝茶,林月瑶煮的茶,袁杉在喝。
“怎么样?这下总该好喝些了吧?”林月瑶看向袁杉,推过去一杯热茶,眼神晶亮期待。
袁杉受了她双眸的引诱,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时脸上扭曲。
他诚实的摇头:“不可,既涩口又烫,最让人畏惧的是其中的苦味,难以下咽。”
林月瑶气的用脚在小几下踹了他一下,狡辩道:“小琢玉可也喝过我煮的茶,总是一饮而尽,怎么到你这儿就苦了呢?”
她说完,还不觉什么?。
倒是袁杉,一身武衫,神态英武中适时的表露疑惑:“小琢玉是谁?”
林月瑶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啊。
……
林月瑶在那间小院的树下秋千旁醒来,恍然不知今夕。
软榻上的月瑶望了一眼清明的蓝天,转身将依靠在她身边席地而坐的袁杉戳醒。
“醒醒,天色晚了,我们回屋吧。”
身怀六甲的月瑶站了起来,拒绝了丫鬟茉莉递上来的外?衣。院中散去了热意,树下秋千荡漾,软榻上落了些叶子。
袁杉起身后将她扶住,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进屋内:“夫人,小心门槛。”
“嗯。”月瑶侧头,望了一眼她的夫君对她细心呵护的样子,心里熨帖温软。
将军府因为愧疚当初没有向林父伸出援手,所以在月瑶和袁杉来到将军府时,她很快就被接受了。
月瑶与袁杉成婚不久,袁杉就因战事任命北上,他离开时,月瑶寒疾未退却幸得腹子。
他们的爱情,从青梅竹马开始,又以花好月圆继续着……
此后下一代人的故事。
——番外终——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是真要说再见了,大家下本见。(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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