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玉刚回到王府,王府里弥漫着一阵低压,下人?们不知道哪去了。她携邱点酥走进正堂,便看?见一个倦容满面的谢庆坐在主座上,脸上阴云密布。
谢琢玉走了进去,谢庆听到了声音抬头看?过来,他身躯微愣,似是不懂她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邱点酥知道谢琢玉在谢庆面前来去皆是视若无睹,从不喊他的。他们是亲父女这好说,可自己却只是外人?,她看?见谢庆便准备请安。
“给父亲请……”她刚一蹲身便有两人?阻止了她。一是一进府看?见谢庆脸上便没了表情的谢琢玉,二是谢庆。
她这刚蹲下去的身子又被拉了起来,谢庆也?说:“起来吧,在王府,不必讲这么多规矩。”
谢琢玉侧头时听见这一声“规矩”,脸色更?冷了。她准备带着邱点酥先回院子的心,顿时改了主意,将邱点酥拉到座椅上坐好。
她眼神苍凉地看?一眼小几上空的茶壶,便放下了喝茶的茶盏转而顺过小几上的小点心递给邱点酥果腹。邱点酥拿着点心,吃不是,不吃也?不吃,只能拿着。
她听谢琢玉听不清喜怒地对?自己道:“酥儿,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府里的下人?估计还未醒,我去叫厨房起锅做早食。”
邱点酥抬头刚想?喊住她,却看?主座上该是一天?都没睡的谢庆看?过来,主动喊了谢琢玉的名字。
“谢琢玉。”这道声音,夹杂着邱点酥听不懂的气郁与内涵,她小心的扫了一眼谢庆的样子,再看?谢琢玉一动不动看?着自己,心想?:王爷和长离不会是在吵架吧……
还没等她想?明白,谢琢玉就不痛不痒地笑了一声,侧身过去看?向主座上的谢庆,目光如潭水般幽静。
谢庆一夜没睡,头疼欲裂,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衣物。他看?着谢琢玉,终是用尽胸腔的力?气下了决心:“你大哥被官差带走了,就想?你想?的那样,是因为?我……你要取笑我,就尽管笑吧,反正你也?没把我当作父王……”
“只要你能救出鸿远,以后你就是世子。”他越过谢琢玉,看?向了县令的女儿,邱点酥,神思若有所指。
谢琢玉冷笑着,她让邱点酥先回去琢玉院,让她不要担心。
邱点酥看?看?堂内形势,心知自己无法掺和,便也?站了起来,带着春红柳绿回了院子。
邱点酥走后,谢庆就更?豁是出去了,一张老脸摆在了明面上,意指就是要邱点酥去找县令求情把谢流昌放出来。
“你的妻子是邱文章的女儿,只要你肯让她去找邱文章,未必不能让鸿远出来。”
“科考已过,时过半年,虽然我有买功名之过,但是只要给够那穷苦书?生银两,也?未尝不能让他将诉状撤下。”
谢庆脸上红了几块,连着魁梧的下颌也?不自觉泛红,因得他情绪慷慨,眼睛越来越亮,似乎觉得这样真的可行,整个人?异常亢奋。
谢琢玉揭破了他的遐想?,将他从妄想?中拽了出来。“可笑!虚假功名搞不好是要杀头的!大哥他知道吗,你这么做不仅是耽误了他,而且是害了他!”
“你怎么敢?!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吗?!”她怒声立定,气定胸怀若擂鼓传声,澎湃激荡。
她气谢庆颠倒是非,也?厌他想?当然的做法!
粉饰太?平总有揭穿的一天?,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抛下所有,独孤一掷!
谢庆听她怒言,知道她是不愿意,他受不得被人?如此对?待,便也?拍案而起,“砰!”
“那你想?要什么才肯让邱点酥回邱府求情?!你想?要的不就是王爷之位吗!你一个庶子,还想?做什么!你别忘了,鸿远是你大哥!也?是你的血亲!”
谢琢玉当然没忘,若说她要什么,也?绝不是什么王爷之位,她不稀罕!也?从未想?过什么顶天?立地,建功立业!她不要!
她只要,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我没自然没忘,可我也?没想?过要做什么王爷。”她静了声,静了一晌又嘶声道:“你是不是……”没想?过我也?是你的孩子?
她本处于上风,再说这话又显得气弱,便住了口。属于她的傲骨从不是逆着长的,而是一点点坚固起来的利盾,只会让她更?加坚强。
“没想?过什么?”谢庆皱眉道。
谢琢玉深呼了一口气,看?了身前跳脚而红脸的谢庆,她深思又在心中敞过,冷静了。于是接道:
“那书?生我在林城就叫人?去查过了,人?是汉城的,这人?并不像风言风语所说的穷苦落魄,反而家?中并不缺银两,他年近三十才考取了童生。”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谢庆。
谢庆听了一耳朵,见她看?过来就瞪了她一眼,完全没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他看?谢琢玉忽然叹气,眼皮直跳:“怎么,你继续说啊,你还想?不想?救鸿远了,他可是你亲大哥。”
谢琢玉吞回一句骂谢庆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的话,沉住气:“这书?生三十了才得了童生,几年前便因汉城官员科考舞弊,入了大狱。后来家?里花了重金将他弄出来,查科考舞弊的钦差也?只抓了几个当场掉出小抄的,里面没几个童生被判,便把他放了。”
谢庆明白了,心中升起一线希望。
“你的意思是这人?的童生也?许是买的?所以当年科考舞弊查人?,他自是都没有考便没有小抄的!”谢庆越说越激动,“那鸿远岂不是有救了!”
他自信道:“连童生都考不上的人?,这秀才功名估计也?是从别人?手?上买的吧!再或者,听说还有人?贿赂了考官,让人?从外面带进来了考卷也?不一定!”
谢琢玉见他情绪高昂,忍不住泼他凉水:“谁也?说不准,还要等县令开堂审讯才知。不过,我们可以做些准备。”
尤其是谢庆,得让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科考舞弊牵连的,可不止谢鸿远本人?,如果上面要查,被收买的官员第?一个就得落马!
再深究汉城一片的考生,逐个追溯,恐怕最后可不止几人?。
要是牵连开来,风声传到皇上那里,难保就不只是关?押判刑,而是有案者全拖到刑场砍头了!
谢庆震神,平复着心虚,他默了下来听谢琢玉怎说。
“首先,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大哥这一次就算从大牢里出来了也?少不了皮肉之苦。谢流昌最后可能会被剥去功名,成?为?白身。你也?愿意吗?”
‘白身算什么,我自己不也?是白身,大不了回来继承世子之位。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谢庆想?着,眼睛看?向了谢琢玉。
见她嘴角一抹浅淡而狭长的笑,似讥笑,似云雾不经意的驻留,才得了如此俊逸出尘的风姿。
谢庆心里一闪而过淡淡的遐思,他不去看?谢琢玉看?他笑话的眼睛,说:“人?还在就好,功名什么的,不是还有你吗。”
“鸿远生性懒漫,又爱面子,做惯了和事老不爱管闲事。你若对?他生气,就直接骂他,他不会拿你如何?。你……我虽是对?你不好,但我亦有我的想?法,算是对?不住你。你,比我们都要有能耐。”
谢庆说完,直起了身子。他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浑人?,更?不是非要自己孩子死绝了才懂得知悉。他只不过,怒其性,品其德……
再多的解释,也?不过是掩饰自己的私心。
他是想?的,他是父王唯一的孩子,又是嫡子却连童生也?考不过,偌大的家?业也?只能靠嫡妃手?里的铺子撑下来。当他看?见大儿子考取了童生哪能不高兴?怎能不庆喜后继有人??
可他又在知道他的二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去报考了童生试,而且还成?为?了宣城里最小的童生心生戒备,开始警醒。
庶子优异非常人?所能及,嫡子母妃掌权,谁能说得准他夹在中间能怎么办?
为?了王府将来,他只能打压庶子磨一磨他的傲气,给谢流昌无尽的父爱和关?怀,实则啊,谁也?说不准……到底谁才是错的,对?的。
他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怪自己听了别人?的瞎话,做了错事才让鸿远经受牢狱之灾。
谢琢玉听见他的“不是还有你吗”一句话,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仅此而已,转顺就抛掷了脑后。
她想?,谢庆许是脑子又糊涂了。
随后两人?去了书?房继续说话,关?起门来,又喊了几批下人?前往不同的地方去,找人?查探消息。
“先要查到当年舞弊的官员,还有当年的卷宗……”
“然后,再去汉城将那书?生往年读书?的同乡找来,问清楚。若是可以,还要拿来他笔下的文宣,便能给他功名虚实作证。”
“这事牵扯上了几年前的科考,可能会更?严重,我去修书?一封,让苏世源和三皇子掺和一脚,没准能查出些什么……”
毕竟苏世源还缺她一个人?情,能帮则帮嘛,若是三皇子的下属办事得力?,没准还能让他在皇帝面前得个好。
谢琢玉提笔写字,静若寒霜,仪表堂堂,笔下出墨点出风骨,如有神助,一气呵成?。
谢庆忍不住盯着她,反思自己一直在骂的“逆子”,那一手?好字亦可端在众人?面前鉴赏。若谢琢玉是纨绔,不肖子孙,那什么样的才是当世之才?
更?何?况,能和三皇子这种皇家?权贵有交情的,又岂是才疏学浅之人??
他不敢再想?,低头再看?伏案的纸张,心里酝酿着点点骄傲,与荣同殊。
谢琢玉直起身来,看?见他不知何?时嘴上挂着的舒缓笑容,有些瘆得慌。
她十分不自在的唤了路拾进来,让他把信函送到驿站,寄给京城驸马府的苏世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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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府中下人?忙碌起来,在厨房忙碌的张姨娘将早饭送进书?房后,她想?起昨日拿着铁链来府中绑人?的凶神恶煞场景,心里就忍不住害怕。
她在府里没什么谈得上话的人?,李麽年纪大了更?是经不住吓,昨个儿便在屋里躺着了。
张姨娘乍一听下人?说邱点酥在琢玉院,放下围腰便往琢玉院走。
邱点酥正好在院子里,两人?便坐在一起说起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有点卡文QvQ,更晚了。
谢庆这个人,说白了就是嘴犟,他其实没对谢琢玉做过什么实质的伤害(指除了骂她之外的事),赶她出门不也偷偷地关注着她,最后厚着脸皮请她回来吗?
这一家子的软心肠,谁又能压垮得了谁的傲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