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到京师城门,远远地便能见数十条由各地涌入京城的人排列而成的长队。
谢琢玉驱使马车排到队列中,她看着马车旁背着书箱的读书人,看他一副紧迫的模样便知他是今科科考的学子。
谢琢玉好心请他上马车边上来坐,书生没有推辞。两人说起这排列的长队,书生拿出怀里的路引感慨。
“若不是在下的母亲让在下临走时去县衙办了路引,谁能想到现在就有了用途,不?然我这连京城恐怕都进不?去。”
他唏嘘一声,引得谢琢玉关注到周围几道?城门排队的人,他们手上似乎也都有这身份路引。
她问书生:“兄台,不?知这路引是?”
书生解释:“这个啊,往日我们外乡人进京城是不需要路引。可这半月以来科考在即,出入京师管辖的地界,必须路引才能进出。”
谢琢玉道?:“原来如此,多?谢兄台。”
这时,隔着车厢里的邱点酥突然伸出手来拉了拉谢琢玉的衣摆,似有话要说。谢琢玉突然想到她们几人的路引。
酥儿她们遭逢抢掠,路引早已丢失,眼下几人只有自己的尚在,不?知能否进城。
书生看见了一只手从马车里伸出来,好奇地问:“这位公子,不?知你这马车里的是……”
谢琢玉回神,眼底温柔缠绵,“里面的是我的娘子和几个下人,此次上京,我与娘子同来。”
书生心?中惊诧,他以为谢琢玉也是上京科考的,再看她带着妻子,只觉得其中定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还?欲说什么,马车已行至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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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卫喊他们下马车检关,查看路引登记,“你们谁要进城!还?不?赶快过来。”
书生道?了句他先进城了,多?谢公子马车歇脚。然后匆匆跳下了车辙,跑到城卫手边递上路引。
谢琢玉刚要从马车上下去,就听邱点酥来到了车门口小声地问她:“长离,我没有路引。”
谢琢玉站到地上,愣了愣。她忙着解释一句:“没事,有我。”她整理干净的锦衣,听得护卫叫她上前检查路引。
谢琢玉走了上前,想了想把怀里的路引递上去。
守卫翻了几页身份户籍的部分,以及府衙的章印,把路引又给她。
“你可以了。”
“车上是什么人,打开看看。”
谢琢玉先一步解释:“里面的是我娘子和几个下人。他们和我一起上京城的,只不过路途遇到盗匪,路引已经遗失。军长可否先让我们进城,等我们到县衙补办了路引再给您?”
这一月进京的人不少都是达官贵人,守卫看谢琢玉穿的非富即贵,也不?愿意惹麻烦刁难她。但?是一人一个路引才可进城,这是规矩。
他保守却老练地道:“我也是奉命行事?。你若是在京城有什么亲戚,可让京城本地的人来接你们进城,给你们做个担保,那我也就让你们进城。”
谢琢玉有些头疼,她在京城哪有什么亲戚。前个儿有三皇子的人给她行事?方便,今个儿查的这么严,她不和商队一起入京又怎么能联系上三皇子派人来。
眼看后头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守卫也有些许烦躁,他板着脸让谢琢玉把马车挪到边上。
“你们在门口等吧,什么时候有人来接你们了我再放你们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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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琢玉将马车挪开后,她爬上了马车,给几人开门透气。
邱点酥小心?的提着裙摆出来,谢琢玉扶她下来。面纱轻飘地飞起一角,引得周围百十来人的男子看过来。
有人单看这女子的身姿就知其样貌定然不差。一大群人从上午排到现在,早就无聊得两眼发懵,目之所及全是书生、樵夫,大汉……没有一道?鲜艳的色彩。
周围几个男子期待地斜着眼睛去瞄邱点酥面纱下的容貌。谢琢玉扶邱点酥下马车,抬手顺她拂到身前的长发,手正好遮住了一角春光。
听见周围一群人失望的叹息,她心里得意。‘我的娘子,你们看什么看!’
她像护犊子一样护着邱点酥,让她往马车阴影下走走,“你往里站站,别让太阳晒伤了。”
邱点酥听她的话,往里挪了几步。她看着越来越长的队伍,已是下午时分却没有散去的势头,她忧心?道?:
“长离,你说城里会有人来吗?你可有给谁带过口信?姐姐她不知道我来京城了,也不?知她能不能来接一接我们。”
谢琢玉正从车里拿出上个县城买的木瓜切开,闻言手里的刀一顿,她将瓜片用筷子串起来递给邱点酥。
顺言安慰她道?:“我们从淮江过来的时候我就给苏世源写过信了,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能算得出我今日已达京城。”
即便她没写信,她不信苏世源和三皇子没有留下人在她们身边监视。如果是看她们不?能入城的笑话而迟迟不?来,谢琢玉也不?介意他们再看看。
反正她还?有娘子在身边,不?着急。
哼!
邱点酥拿着筷子吃瓜,用斗笠遮住自己小口小口地嚼着木瓜。
也亏得谢琢玉怕她路上无聊给她买了很多?小玩意儿,这斗笠边上是一圈的轻纱,刚好可以遮住她。不?然她这吃个东西还要回到马车上,也是麻烦。
她顺手接过谢琢玉又捧来的一瓣木瓜,毫无知觉地继续吃。
她问谢琢玉:“长离,你这么说,可是什么时候和表哥有了联系?我怎么都不知道呢。”不?经意间,她好像闻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谢琢玉,危矣。
谢琢玉背脊骨一粟,心?道?不?该多嘴的,不?知道酥儿想了什么。
她故意淡淡道?:“啊,这个啊,不?就是上次我给他去道歉他原谅了我,然后我们就熟了。毕竟是同窗,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匆匆转移话题,抬头看城门口:“不?知道苏兄到哪里了,该不会把我们忘了。”
说到这里,敞开的漆红京城门口就姗姗来迟一辆马车,马车上缀着富丽堂皇的雕栏和彩幔。
邱点酥也看见了这马车,她放下筷子,用帕子擦着嘴道:“长离,你快看,这马车真大啊……”
谢琢玉也看见了,她遂点点头,马车吸引她的不?是如何贵气逼人,而是马车顶前悬着的府门牌子。
府牌其上乃是一个鎏金的“三”,此乃是当今三皇子的座驾。
守卫们一见马车,正要喊住众人安静,然后跪身请礼。
“恭迎三皇子大驾——”
马车停了下来,众人尚还?因为守卫的话不?知所云,就见马车的窗打开了,里面坐着一个人。不?是三皇子,而是一个青衣珉秀的翩翩公子。
这公子芸芸俯瞰众人,只一眼就让人有不?可琢磨的猜想。
这人差了小厮开了马车门,他坐在马车上透过窗看向窘迫的谢琢玉几人。
接着这俊邈的佳公子娓娓道?来,无不?好笑地调侃道?:“妹夫,我来接你和表妹来了。”
衣冠楚楚,浅笑醉人。
谢琢玉手里的刀一顿,砍在横在车辙上的案板上。她在盆里净了净手,然后朝苏世源作揖。
忍着面上的抽搐,谢琢玉强颜道?:“表哥好,劳烦你来接我们了。”
苏世源不?以为意,畅言喊她们上马车,谢琢玉刚要过去,就被邱点酥拉住了。
邱点酥小声在她耳边道?:“长离,表哥坐的马车,我看着怎么不?太像宁国公府的马车,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谢琢玉想了想,扶她回了她们的马车。
她蹲在车辙上往里探身,嘱咐邱点酥和其余几人:“苏世源坐着三皇子的马车来的,如此兴师动众,此行他是找我的,我躲不过去。”
“等进城后,你们打探到侯府所在,然后去忠勇侯府等我。”
她转身时,又被邱点酥拉住了。
谢琢玉转身,只见邱点酥拿下了头上的斗笠,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她满是担忧的眼睛。
如水一般柔情?万千,眼底却攥着一把银碎的琉璃瓦,即温润又如刀割,刻骨铭心。
谢琢玉笑笑,心?里知道邱点酥的忧虑,右手沿着面纱抚上她的脸,安慰她:“没事的,这些之后我跟你解释。”
她转身下了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三皇子的马车上,城卫们并未阻拦。
马夫遂从车旁坐上了车辕,接替了她赶马的事?。
马夫其实伤已好了大半,只是谢琢玉心?里愧疚,她这才一手包揽了这十多?日的驾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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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世源见谢琢玉很是配合的上了马车,他心?中满意,说道:“许久不?见,妹夫可还好?”
谢琢玉坐到一侧车窗边,隔着小桌看向他,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她道:“不?好。”
苏世源虽然面容轻松,但?谢琢玉却看到了他伪装轻松下的眼里疲惫,心?想他这段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她想了想道:“你坐着三皇子的车来接我,是三皇子的主意?”
如此招摇过市,也亏得他们想的出来!
苏世源含笑,不?语。他默认了。
谢琢玉一想,忍不?住往她预测的最不?好的方向去想。犹疑道?:“是因为我暴露了?”
她刚说完,又自我否定:“不?对,是商船暴露了?这么多?货往京城运,即便是打着商贸的名头,也不?见得引不?得起其他皇子的注视。”
“这么说,你们干脆直接暴露我要从南边入京做生意,把我高调地迎进京城里。你们是怕我转投了其他皇子的麾下,干脆直接暴露我是三皇子的人?”
谢琢玉冷笑一声,“呵呵,你们想得倒挺美的。”
南十六行入京被暴露,北边的商行们就会把焦点放到她和义父身上。好在义父已经隐退,自己包揽了身下的生意,再入京城只要不?太过分触动其他人的利益,她还不?会如何。
可三皇子这是要把她和他们拉到一条船上啊!
谢琢玉满腹不爽,脸也贼臭地看向苏世源。
仔细观察他,不?妨她发现他眼底乌黑,想必为了科考入仕,苏世源也磋磨得有一阵子了。
这么想着,谢琢玉心?里就舒服了几分。
苏世源放下笑脸,一张脸上失去了笑意有些灰暗和倦怠。
他星眸深邃漆黑,语态幽幽地道:“长离猜的不?错,不?愧是你。”
谢琢玉不?怕他们来阴的,反正她什么都没有,大不了敛了铺盖带着邱点酥跑路。
她想明白后便摊手摊脚地靠坐在软垫上,抓了小桌上的青枣来吃,比苏世源还?要舒坦惬意。
“嘎吱~嘎吱~”
苏世源觑着她的动作,蓦然叹息一声。
他捂着眼睛也瘫坐下去,感慨道:“真不?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科考不?易,参与皇子争储更是危机四伏。”
“不?瞒你说,科考温书对我并不难,难的是人心?算计,还?有对我虎视眈眈的人。”
“谢长离,我有些时候,真心?羡慕你的一无所有,和随心所欲。”
他说完后便没了声音,像是睡着了一样,寂静感人。
谢琢玉丢了枣核,踢到小桌底下。闻言她脸黑了一下,‘什么叫“一无所有”?昂?’
接着又恍然没听见一样,拿起盘中青果继续啃食。
她从脑海深处搜寻着,想着苏世源的字是什么来着……
“嘎吱~嘎吱~”一点灵犀在她脑海中闪过,啊,有了!
她坐直了身体,俯身前倾,略有些得意忘形地喊他:“苏戚修,苏大才子,你跟我说说我们要去哪里吧。”
苏世源,字戚修,乃是白山书院的青年中第一大才子。
苏世源移开掩着眼睛的手,他眼中闪过笑意与怀念,跟着坐直。他道?:“长离可真叫人惊喜和喜欢。”
你有这番七窍心?思,不?知要便宜了哪家的女子作郎君。
他又想,‘也是便宜了他的表妹,算他半个妹夫,尚且般配吧。’
三皇子的马车走着没什么颠簸,他们刚说完话,马车就停了下来,户门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苏世源整理衣袂,风度翩翩地起身。
“要去哪里,还?请长离随我下车一探究竟。”他又恢复了神采,披上了伪装,留给外人的只有深不可测的君子形象,从容不?迫。
谢琢玉踢了脚边的枣核进小桌底下的绒布里盖住,她扭扭脖子起身,跟着他下了马车。
苏世源冷不丁看见桌子底下不?知何时堆出的十几枚枣核,眼睛一瞪大,险些笑出声去。
‘哈哈哈有趣。’
谢琢玉明明已用惯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她却在看见眼前挂红布彩灯的楼阁时,露出一副很是意外的样子。
“你们……大老远让我来,就是约我来看戏吗?”
“京城的戏院勾栏挺大啊,新鲜!”
她心知三皇子要的是她的精明,但?也不?用太精明。
她在马车上道?出三皇子马车的根源,却在见到戏楼时表示惊诧,便是尺度。留几分游刃有余,才可周转回旋。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一个“无妻徒刑”小剧场】
谢琢玉:娘子亲近表哥不信自己的时候,我很吃醋怎么办?当然是亲近表哥,让娘子吃醋我。(狗头)
作者:劝你善良。
苏世源(字戚修):不愧是你。
谢流昌(字鸿远):弟弟威武。
李舷(字文彬):干得漂亮。
袁杉(字子岚):与我无瓜。
李邺(字跃之):等等,我还没出场呢!
…
邱点酥:我听到了:)
[谢琢玉——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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