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谢琢玉在春红走后便偷偷地摸了回来,久等?墙头,邱府下人在院中忙碌,从走廊尽头到近前的灯笼都给挂上了。

谢琢玉这时还有闲心看看挂红布的场景,心中惬意而舒缓。

邱点酥从房门里出来,一副左顾右盼的模样,看得她心里有几分?好笑。

谢琢玉眉眼一挑,想起一事,勾着薄唇一笑便悄着从墙头摸了下去。

邱点酥与府中几个丫鬟点头示意,这些下人看她云淡风轻地走过,纷纷行礼的同时也在庆幸她没有昨日那么闹腾,少了许多功夫。

邱点酥走到廊下最尾的一个小风亭,然后故作赏景的站了会儿,等?她院里的人挂完红布,提着灯笼远去,她这才披着衣服转身朝墙角走去。

刚一转身,身后听众就传来一声落地声,她猛地转头,神情警惕。

“谁?!”

谢琢玉从地上站直了腰,她朝邱点酥招手示意,道:“是我。”

邱点酥一见她,心里放下防备又生不安。她见谢琢玉要说话,便先她一步上前将她捂住。

“府中人多眼杂,我们出去说。”她指了指院墙外面,那棵柿子树。

谢琢玉心领神会,吓她的意图得逞后忍不住会心一笑。接着便举手拦腰,动作熟络将她抱起带了出去。

邱点酥看着她正经“严肃”的侧颜,手轻轻动了动,然后别扭的又缩了回去。‘我刚刚……是想做什么?’

谢琢玉才将她放下,就见怀里的人躲开了自己,走出几步才停下来。

“谢谢你。”邱点酥道。

谢琢玉的心失落了一瞬,紧接着便又说起了别的,只不过她眼中的忧郁一直都在,就连说起笑话来也忽视不了的惆怅险些将邱点酥淹没。

谢琢玉跟邱点酥道了歉,然后解释了自己身份的由来。

“我姨娘自我出生时便将我谎称男子,嫡妻庶妾,如你说的“庶妻日子不好过”是一样的道理。”

此前,邱点酥才与谢琢玉抱怨九姐嫁给庶子,恐九娘被嫡系妯娌欺负。如今谢琢玉用在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甚至更为艰辛。

“自小我也只觉自己是男子汉,是要保护家人,成家立业的。后来…因得男女之身的差别…才知原来我与大哥并不相同,我是个女子。”

谢琢玉说这话时,半是忧愁,半是怀念。

邱点酥光是听着,心里就跟着疼起来。她心道:‘她这么多年,女扮男装,该有多难啊……’

“这些都不算什么,我长这么大,头一次那么庆幸自己是“男子”,这样我才有机会走出王府,见到外面的世界。”

“北疆的苍茫,东海的辽阔,还?有穷西的极寒之地……我有幸与这些地方来的走商们说笑过,听得此景,心里甚是向往。”

“若真有一日,等?我家中安定,我必要去走上一遭,才不枉我生来一场。”

谢琢玉斩钉截铁地徐徐道之,她眼里燃气生的希冀,以及无限的憧憬。

邱点酥心里艳羡难安,她自小长在府宅里,眼见也短浅,不如谢琢玉这样的奇女子通透阔达、志向高远。

她情不自禁地道:“你若是想去,那便去看看吧。”

听的这一句,谢琢玉远眺的视线收了回来,在她身上凝聚,莞尔一笑。

她道:“江湖飘邈,我此去恐花些时日。我最想念的人就在我眼前,我又何必远走他乡,徒生悲廖。”

她见邱点酥愣怔不安的样子,没有退步,反倒再?伸手与她:“我落魄时被父兄挤兑,艰苦时被衣服责罚,迷路时走上了北山的山寺,但?我亦从未想过走远。”

“我心里有了你,就没了那些出走的想法。邱点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外面的世界走一遭?”

她深情款款,才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想与你共赴。”

邱点酥展露出一了个难看的脸色,不是仇恨亦或嫌恶,而是不忍和?心乱如麻

她努力展颜:“什么啊,你若是想去那便去啊。我们不是朋友吗……我这还?要大婚呢不是……”

“听父亲说,三天后的吉时,那时候你可别走啊……你,我相识多年,怎么着我这杯喜酒你也要喝上……”她眼波流动,期期艾艾忍不住背过身去。

谢琢玉听她抽泣声,心里不知是何感觉,有些冰凉与寂寥。她握紧的双拳倏地松开十指,再?没了邀她共赴的勇气。

邱点酥背对她,声音迟缓犹疑,虚晃非常。

“你说是不是啊……长离你我“情同姐妹”,我这做妹妹的结亲了,你该高兴才是,哪能喜酒也不吃就走了呢……”

邱点酥泪眼婆娑,她不敢揩泪,生怕被谢琢玉发现了自己又哭了,怕她临走又难过。

昨日长离走后,她便痛哭一场:苍天扰人!为何她心爱的公子却是女娇娥!世俗忘我,她为何会爱上一位女公子!

她的心已碎成几瓣,落得泥泞斩落,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嘲和尖锐。

邱点酥忍不住很坏的想:为何长离要骗她,她竟是女子?那要她这被蒙在鼓里的人还一个劲的往人身上凑!

谢长离,恐怕早就在笑她了吧。这一出假凤虚凰,配错鸯鸯!她被骗得好惨!

谢琢玉不说话间,两人关系僵持时——

邱点酥冷静下来后又自我嫌恶,‘看吧,你这哭的声腔也太明显了,长离怕是又要来哄你别哭了。’

也罢,谢长离是个这么温柔又知意的人。她也该让她临走前留下个好样子,不哭了才是……

邱点酥不知,谢长离才不温柔知意,她明明只对她如此。往外说,谢琢玉对世人是分明睚眦必较,笑面虎,冷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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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离,唔,你走……”

邱点酥刚说出半句话,就被谢琢玉一句话打断了。

“你既想的明白,又愿意原谅我欺瞒你的罪过。你不愿意嫁我,那我也不逼你。”

谢长离话语坚决:“我对你之心天地为证,绝不是“姐妹之情”。呵呵,本也是你家在西,我家在东,我何必每次入城都往西门走……”

她自嘲一声,冷脸收起了卑劣的姿态。

“经此一别,恐再?难交集。你忘了我,我也会忘了你……世人不知我心意,那我就再寻良人,也祝你…新婚快乐。”

谢琢玉提了腰上渐宽的锦带,一把扯断了这绣着文竹的腰带,扯下了身上邱点酥给她打的璎珞穗子,荷包纹饰。

摸到脚靴的鞋垫,她手一顿,也狠心脱了靴子拿出鞋垫丢到了地上。

她穿戴好,再?转身离开。

一步、两步,三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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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长街初上繁荣,西街萧然欲见人滔。

邱点酥转身跑了过来,泪不成声,她瞪着赤红的眼眶朝谢琢玉扑过来。“谢长离——你好狠的心!你欺我,骗我,你尚且走得逍遥,那我呢!你要我怎么办?!”

她眼里已是扑朔迷离之态,涨红着脸心中恼怒,气急了便上手捶打谢琢玉的背脊,一次比一次重。

“你混蛋!你骗我——呜呜!你骗我,你还?想走!呜呜哇,你不想管我了,凭什么啊!”

“你是“男子”,你能大度的拍拍屁股走了!那我呢?!我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你可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是笨蛋,你竟然想走?!你走得了吗!”

谢琢玉停了下来,路人看她脸色冷硬吓人,不敢多瞧这痴男怨女的哭嚎争吵,纷纷躲开了。

她转身视人,其言语多了几分?果决的生疏:“你嫁你的人,我走我的路,各不相干。”

接着又转身欲走。

邱点酥拽她大红袍子后摆抹了一把脸上泪涕,她蛮横道:“不相干?!呵呵,哈哈,你谢琢玉你躲得掉吗?我会让你记住我的,你不能忘记我!永远不可以!”

我不允许你身边再?有她人,即使我不是你的良人!因为,我不许!

邱点酥入了痴惘,谢琢玉仍是不动于衷。

谢琢玉闭了口,她不转身,邱点酥便看不到她脸上的模样。

行人只认出了谢琢玉的模样,对她背后女子陌生的很。哪知正是如了谢琢玉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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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众人最近忙得紧,谢流昌匆匆看到二人,心里一是想不明白她们这大半夜的还?在做甚。

他叫谢琢玉的名?字,问她:“长离!做什么呢,这么晚了不回府吗?!”

谢琢玉动了动腿,又被一只手扯住了身上的大红袍,她低头……这衣服,是新做的。

谢琢玉下一瞬就脱了外袍,脱手将身后之人放开,她并未看一眼邱点酥脸上的难以置信和?落魄委屈。

“大哥。”谢琢玉走到街上,落得两旁店铺灯火照应。

她脸上神情淡淡,不过几分?欣然。

“走吧。”

邱点酥独自在后巷的拐角,站在阴暗中看她满身银灿的离开。

她红袍里穿了件银碎耀眼的外衫,褂子缜金丝,肩布纳银绸。只看那侧身的挺直修长,毓秀伊人,却是俊逸出尘,正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

邱点酥心里自她一走便软了下来,后悔自己口出狂言,惹她与自己诀别。

“可你宠惯了我,我又怎知你是个……这么绝情的人呢。”她迷茫中呢喃一句。

她拾起落在地上的一地琳琅,搂着那大红袍抱进了怀里,“你别太过分?了啊,我也是会哭的呀……”

邱点酥蹲在后院外头的墙根角难过一会儿,等?邱府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已是冷得打颤。

“哎呦我的小姐啊!您怎么在这儿啊!”这媒婆是今日才到的邱府,进后院时被邱点酥赶了出去。

如今邱点酥一看她慈眉善目,粉黛适宜的样子,易让人心生好感,竟也不让她生厌。

虽说不知为何这媒婆会领着邱府下人找到她,邱点酥周身被火把灯笼一照,心里和?身上都暖和?了些。

她杵着膝盖站起来,整了整衣裙慢条斯理道:“让“你们”担心了。你在这儿,想必是你家公子在邱府外头安排了人,担心我逃跑吧。”

媒婆嫣笑着,眼神略有些尴尬的斜瞟着外头街上更多的路人,并未解释。

邱点酥冷哼一声,自觉猜对了。她随众人簇拥着回府,她在心中暗下决心:这亲,结不结得成还?要看自己愿不愿意!

若是这新郎新娘在新婚夜出了意外……众人会不会猜,这是“因爱生恨”的谢长离愿见到的?那自己从容赴死,会不会也让她困扰?

邱点酥心道:这都是你逼我的,你别想撇开两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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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府对街的一处夜摊。

谢琢玉和?谢流昌正坐在面摊上喝水,这谢琢玉大半夜的非要吃面,谢流昌只能陪她。

谢琢玉站起来走出两趟,谢流昌见着她第一次是去了后头小巷不知和什么人见了面。紧接着那披红挂绿的老嬷子就去敲了邱府的门。

然后,老嬷子和?邱府的一群人就将在墙根角后头的邱姑娘领了出来,带进了府里。

谢流昌感慨:这大半夜的,一群人竟还?有功夫折腾。

第二趟,谢流昌正吸着面呢,谢琢玉砰地一下放下面碗,拉他出去。

“喂,长离,干什么去——”

谢琢玉回头,挑眉,笑得没心没肺:“带你去锦阁挑衣服,我让人给你做了新衣。”

谢流昌顿顿,“这大半夜的,只有夜市还?开着吧,像锦阁这种地方怎么会……”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谢琢玉道:“我在锦阁入了股份,算几个东家之一,我让它开门,哪有不开的道理?”

“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我让人把衣服都送到王府你慢慢试。”试完了,过后几日你就有的忙了。

谢流昌这一琢磨,身躯一震,霎时醒悟:二弟,有出息了!知道孝敬她大哥了,真是让人落泪。

“走吧走吧,你说你这一不过节,二不过年的,做什么新衣服啊……”他谦虚两句。

“哈哈哈怎么会,这比过节还?要重要,是大喜事才对!”

谢琢玉神秘地一瞥他身体康健,一看就是忙“事情”的好手,顿感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注:

诗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出自《诗经·邶风·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