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大哥。”谢琢玉在府门前院遇见谢流昌,将他喊住。

谢流昌回头,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停住了脚。他犹豫半瞬,思及父王的话,道?了一句:“二弟。”

“今日有劳了。”

谢琢玉怀里揣着锦盒,目落星辰,她不以为然地摆手,“无碍。”

接着又突然勾起唇瓣笑起来,眼里充满狡黠道?:“听闻大哥在院试中落榜了?是也不是?”

谢流昌突然看她,目露不仁,不兴喜怒。他身后的书童池台抬眼看了一眼谢琢玉,复又埋下了头。

再而又听谢琢玉感?慨说:“不会不会,大哥这般文采卓越,人又太谦虚。这州院的院试当是过了,只不过因?谦逊并未广而告知才对。”

谢流昌握着纸扇的手一顿,指尖刺进了扇骨的遮痕里,他脸色不善,额角青筋迸发。“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信谢琢玉不知道他落第之事,她是因父王的命令恼羞成怒,来羞辱我?

谢琢玉握着紫玉,甩着璎珞把玩,心中因谢流昌变脸而舒畅。她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关心关心大哥的近况,免得父王又拿我说事。”

谢流昌舒缓了眉髫,微微抬了下巴目光,冷着脸道:“二弟若是对我有意见不如?去跟父王说,我同你去寿宴,乃是父王的意思。”

他言下之意,想把自己摘清楚。

但谢琢玉不愿意让他如?意,便道:“我怎么会对大哥有意见?父王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只不过……”她觑着眼睛上下打量谢流昌一身流光月白锦袍,目露哗然。

谢流昌偷望她一眼,遂问:“什么??”

谢琢玉低头轻笑一声,踩着黑靴与他并肩,几不可闻地在他身旁道?:“大哥功名在身,相必诗赋骑射定不在话下。若是邱县令想看众才子?谈诗经论,大哥可要一出风头,这才不复父王对你的期待啊~”

谢流昌不解。看着谢琢玉从他身边走过,他几步跟上去,与她各自翻身上马。

然后牵了马绳骑到她身边与她并肩,低言问:“你知道什么??县令的寿宴要做什么??”

谢琢玉闲适地呼了个哈欠,狭着眼睛瞪他:“左不过考一考今年院试的秀才文采如?何,秋闱时才好压中生员。他热情相待的生员日后若中了举人,那才叫压中宝了。”

她看谢流昌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咯噔。左右看了看无外人,她侧身道:“喂,谢流昌你不会真的没考上秀才吧?”

“不对啊,谢庆那个哪里热闹往哪儿赶的怎么会让你去丢这个脸?喂,你说话。”

谢流昌蹙紧眉头,心想:‘父王定又是被那些所谓的学士哄骗,前几日谢琢玉中了秀才,他非得不罢休,给自己在别的州府瞒着谢琢玉花重金买了“秀才”!’

这次县令寿宴,吾父定是又从哪里得了消息:邱县令表面上是作宴,实则是挑选出彩的生员欲暗中资助,打点好将来仕途,为秋闱做准备!

‘父王!你害惨我了!’若是邱文章要考究生员学识,那他一童生岂不露相?!

谢琢玉不知谢流昌心中所想,她看到府门里出来的一位妙龄女子,定睛一看,眼熟得紧,戴着面纱都挡不了女子硕大的双凤眼。

“谢木蓉?”她哑然,这两年多不见,谢木蓉也学乖了?

谢木蓉迈着莲步走来,一袭水蓝色的抹胸齐坎肩襦裙衬得她宛若处子?般静谧美好。她躬身颔首,浅笑嫣然:“大哥,二哥。”

谢琢玉感?慨世事无常,连谢木蓉也知道喊她“二哥”,而不是“谢琢玉”了。

至于谢流昌,他沉静在自己的思虑中,无暇顾及其他。

谢琢玉看人都来全了她,让谢木蓉坐进马车里。自己骑着马走在前头,马车跟在后头走。

谢流昌俊俏的脸一阵青红,一阵阴沉,坠在后首,让谢琢玉回头看了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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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城西,邱县令府上。

邱文章携他新纳的小妾站在门口迎客。

这小妾长得好,一双雾眸含泪欲娇吟,一口黄鹂嗓如?听仙乐,粉色袄裙更显她花容月貌。

小妾年纪不大,双十而已,让年至五十的邱文章倍有面子。

自同僚将女子送给他后,他就如同回到了年轻时候,日日神清气爽,勤奋耕耘,每夜听那“仙乐”入眠。

女子叫柳氏,一口南方女子?的咿呀语,悦了一众前来赴宴的青年和官老爷的耳朵,又给邱文章添了脸面。

邱点酥换了身红色的宫装,藏在府门后的廊下柱子后面偷看,瞧见了那柳姨娘娇里娇气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真是狐媚子?!爹最近都不来看我和姐姐了,都是因为她!该死的狐狸精!”她气得踹廊下一株月季,月季花瓣簌簌地往下掉,落了一地。

“凭什么?她能在外面!爹也太偏心了。凭什么?寿宴上不给我出院子,我就不信了,我打不过一个狐狸精!”

邱点酥回想起这三日她缠着邱文章要给他贺寿,欲出门去采买物件。

眼瞧着他都要答应了,柳姨娘却说什么?“尚未出闺阁的女子当不出闺房的好,抛头露面难免失了大家风范”。

“我呸!去你的大家风范!就因为你,我姐姐出门收个铺子的月钱都收不了!”

邱点酥不敢冲出去惹邱父的脾气,只好气得蹲下来,将那株孤零零的粉色月季一把拧下,撕着花瓣一边咒骂柳姨娘。

邱兰馨不知何时从后厨来到府门口,瞧见自己寻了半晌的小妹正絮叨着什么?,于是好奇地走过去。

接着,听到絮叨的她一乐,飒然失笑。

“酥儿,你又做什么?骂柳姨娘?那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邱点酥惊得缩了一下脖颈,脚跟垫了垫往旁边挪了半寸,她鼓着腮并不抬头看家姐。

郁闷道:“姐,你说男人是不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

邱兰馨挑眉,“如?何说?”

“你看爹爹他有了柳姨娘就忘了我们,你说他是不是就是常人所说的负心汉啊?”邱点酥垂着头,并着双膝站起来,坐到长廊的凳上。

邱兰馨道?:“我先?想你是为谢公子忧虑,没想到是为了父亲啊。”她面带感?慨,匆然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她这蠢妹妹。

邱点酥脸一红,她眼神飘忽着用手扇面颊的热风,道?:“怎、怎么会是她呢……她又和我不熟,说她做什么??”

“嗯?”不熟?

邱兰馨意外,难道这三年来是她误会了?

慧智兰心邱兰馨,明察秋毫也如?她。她细细打量亲妹红脸遮面,忸怩的模样,暗自明白了。

点酥又在口是心非。

明明是喜欢人家公子喜欢的紧,怎么又这么?埋汰人家?

“你和她不熟?”邱兰馨道?。

没等邱点酥再否认,她又说:“你屋床头下面暗屉里那一盒子?物什又是什么??若我没看错的话,你前几日不还?带着块紫玉“招摇过市”,被我一问“哪来的”又不戴了。”

“哼哼~还?想我说吗?”

邱点酥猛地站起来捂她嘴,“姐!你又翻我屋子?!”她红脸的模样让邱兰馨难得赏心悦目。

躲过亲妹的一击,她又出重拳道:“我可没有翻你的东西,你是不是在偷偷绣男子用的穗子?和璎珞?”

“那日我来找你,你却不在。我就瞧见了你床下那木抽屉夹着的半条穗子?,好心替你拉开木屉放进去,却瞧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邱兰馨翘着眉眼故作惊讶,她的眉眼像娘,要比邱点酥的温婉许多。

如?今表露真性情的得意娇俏,如?琬似花,似有海棠花语声,聘婷袅袅。

邱点酥尖声掩饰内心羞愤,恼羞成怒来捏亲姐的胳膊,“姐!你作弄我!我打你!”

“哎呦呦~谁家的小娘子?呦~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邱兰馨哎哎呀呀的念着,语调轻快而有节奏感。

“姐你!”邱点酥欲哭无泪,惨笑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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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门口到了一伙人,得邱文章亲自去迎。

门前鞭炮惊马蹄,谢琢玉安抚惊慌的马儿,唤了门童莫再点炮仗。邱文章笑笑,看这清俊的公子来他跟前问安。

他是宣城县令,是地方的父母官。当得这些院试出来的生员唤一声,

“明府,小生有礼了。”

谢琢玉收敛容光,虽然今日他并未着学生青衫,布巾裹发,但一身通达的气度丝毫不给人强压主人风头的感?觉。

邱文章对她早有听闻,如?今一见,耳目一新,眼底精光乍现。他微微抬手请谢琢玉起身,然后略一打量她姿容,叹道:“果真是一表人才,谢王爷有福啊。”

谢琢玉和他互赞了几句,捧得邱县令心花怒放让下人带他进去坐席。身后谢流昌与谢木蓉,和邱文章在说什么?,她已无暇顾及。

她抖着身上一身鸡皮疙瘩加快脚步往里走,愣是没看邱文章身边浅笑招待来宾的柳姨娘一眼。

柳姨娘看准机会伸出的手一愣,手里的帕子?飘落,被谢琢玉一个扭腰躲了过去。

柳姨娘:“……”哪家的公子,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她偎依着软柔的娇躯蹲了下来,矫揉造作的模样赚够了一圈眼热,这才站起身来。

“柳儿?”邱文章察她面色黯淡,细语关心道?。

柳姨娘“唰唰”地摇着头,妇人髻上新簪的银坠子?摇曳,“老爷~妾无碍的~”

谢流昌无心他事,道?了贺词送上贺礼便带着幼妹走进府里。

谢木蓉错身时瞧了一眼柳姨娘“一问三无事,最后才说委屈”的撒娇模样,后来便低着头走路,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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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琢玉进了邱府,神清气爽。

这可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走大门啊,可要好好看看,把路记熟了~

她怀着不光明的心思直瞅邱府的墙头和暗处回廊,然后猝然停下了脚步,把追着她来的谢流昌和谢木蓉拦个正着,险些相撞。

“点酥?!”她惊喜若狂。

谢木蓉回神,谢流昌听个明白。“谁、谁?”

邱点酥似有所察,往日里偷瞧她的视线就是这么?让她从头到脚紧张起来,冥冥有感?。

“喂你!你怎么在这儿?!”她突地瞧见那穿宝蓝色锦罗玉衣的年轻公子,神情显露出讶然。

谢琢玉兀自垂头痴笑,她抬手迅速正衣襟,顶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颇为熟稔地向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子走去。

“九娘好,”她问候二人,念到邱点酥的时候顿了一瞬,星眸一亮:“十娘好。”

谢木蓉、谢流昌:“……”

作者有话要说:给读者老爷们递上万更!溜了,溜了~

注:

1.“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出自[唐]杜甫《佳人》。

2.明府:别称“县令”,全称“明府君”,出自《汉书》。